2023-06-08 04:45
我们知道怎么用它,它完美地运转着,通过某种奇迹,然而,这个星球上没有一个人,不管活人死人,真正明白它的原理,人脑无法应对其中的矛盾和悖论。就仿佛这个理论是凭空落到地球上的一样,就好比它是源自太空的一块独石碑,而我们只是在它周围爬着,不时摸摸它、扔它石头和木棍,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理解它——宛如猿猴。 假如它们撑过了干旱和病害、不计其数的虫子、真菌和瘟疫的袭击,从而来到了晚年,它们会因过度繁盛而死去。一旦抵达了生命周期的终点,它们会最后结出一大茬的柠檬。那年春天,它们的花苞会迸发出来,绽开巨大的花团,空气中都是它们馥郁的甜香,隔着两条街,你的喉咙和鼻子都会发痒。然后所有果实会一同成熟,把整根整根的树枝都压断,再过一两周,周围地上就都是腐烂的柠檬。 但树木是种很不一样的生命体,这种过度繁育的景象不像植物,倒像我们人类:无节制的增长,已然失控。那我问他我的柠檬树还能活多久。他说没法知道,除非砍了它,数年轮。但谁会这么做呢?
2023-06-08 04:45
有些树——比如桂皮树和杉树——能看见战士的灵魂,窃取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并把它传遍森林的根系,而蘑菇苍白的菌丝会对植物的根茎窃窃私语 这个小镇的建设方式很奇怪,不管你走哪条路,它都会把你引向最低处的那片小树林。 当年,那场大火呼啸着,吞噬着一切,它之所以能够停下来,是因为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烧了。一片矗立了两百多年的森林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消失殆尽。 明明安第斯山脉就像刺穿我们脊梁的一把剑,可我们就是会无视那些高耸的山峰,定居到山谷里、海岸上,就好像整个国家都患上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眩晕症、恐高症,叫我们无福享受我国大好河山中最雄伟的部分。 夜晚的园丁曾经是搞数学的,如今他谈起数学,就像戒了酒的酒鬼谈起酒,既渴望又恐惧。
2023-06-08 04:37
以前是每个果都对应着一个因,而现如今,只剩下一堆概率。在物质最深层的基础之中,物理学找到的不是薛定谔和爱因斯坦心心念念的、被一位理性之神像提线木偶一样支配着的一个坚固不破的真实,而是一个神奇而瑰异的王国,一位用无数只手操弄着偶然的女神的肆意妄为的孩子。 后记:夜晚的园丁 让它们烧起来吧,看看那舔舐天空的火舌,要是任其发展,那恶就将吞噬世界了,以死亡为食,吞了那些已成灰色的绿。 可是,他仍然没能鼓足勇气,拿起斧头,砍倒这个巨人,毕竟这是先前那片原始森林中幸存下来的极少数的几个样本。那片黑压压的大森林,很美,也充满着危险,最初兴建这个镇子的人把它们都砍倒了,才造了他们的房子。
2023-06-08 04:37
他感觉有个庞然大物在跟着他。他朝后看,只见有个黑色的人影,把一切都遮盖了。他慌忙跑了起来,脚下一绊,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影子,正是他手里的光往后投射出来的。他转回身去面对他的幽灵,伸出胳膊,摊开了手掌。光与影同时熄灭了。 一个量子实体是不可能被“看到”的,原因很简单,它没有一个单一的身份。照亮它的一个性质就意味着叫另一个陷入黑暗。一个量子系统的最佳描述不是图像或比喻,恰恰就只是一组数字。 所有相信牛顿物理学所承诺的发条宇宙的人,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击碎了他们的希望。决定论者认为,只要发现了支配物质的规律,就能认识最古老的过去,预言最遥远的未来。如果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前一状态直接的后果,那只要看看现在,再跑跑方程,就能获得神一样的知识了。而有了海森堡的发现,所有这一切都成了幻想。我们无法掌握的不是未来,也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我们甚至都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一个渺小的粒子的状态。无论我们如何审视事物的根基,总还是会有模糊的、不确定的东西,就好像现实永远只允许我们用一只眼睛看见清晰的世界,用两只眼睛就不行。
2023-06-08 04:36
再次睁开的时候,她把她盖着的被子一掀,只见她已变身为了他噩梦中的那位女神,满覆着痂和脓疮的一具黑皮尸体,那骷髅头咧开了嘴,舌头耷拉在外面,双手则扒开了她萎缩的阴唇,在那儿,一只巨大的蜣螂被缠在了一丛白毛里,正扑腾着双腿。那幻觉只持续了几分之一秒,被子就又盖回到了赫维希小姐身上,她似乎一直睡着没有醒,薛定谔则落荒而逃。他收拾起他的文件,没付账就逃出了疗养院,拽着行李,顶着狂风赶往火车站,也不知道铁路是否仍因大雪而封闭。 当海森堡用自己的矩阵推不出氢原子的光谱,被迫求助于对手的理论时,他的仇恨到达了顶点:计算时,他把牙齿咬得吱嘎响,像是要把它们一个个地都咬碎了。 玻尔是第一批接受海森堡新假说的人,可他同时也是他助手的挫败感的恒久不变的源泉,因为,他提出了一个新原理,他称之为互补原理,把薛定谔的波和海森堡的矩阵拼到了一起。 模糊的图像,浑浊而不确定的幽灵般的存在,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的痕迹。
2023-06-08 04:34
他找出了其中唯一有点难度的题,请她讲讲,她是怎么得出那个解的。赫维希小姐说她讲不出,解是自己跳出来的,她花了很大力气往回推导,才写出了这些过程。薛定谔坦白说,他以前也有这个毛病,但进了大学,为了满足老师的要求,就抛弃了这个靠直觉计算的习惯,只有到了最近,他才放飞直觉,结果它飞得太远,都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问题就在于它的核心术语,即方程的灵魂,薛定谔称之为波函数,用希腊字母ψ来表示。人在一个量子系统中可能希望获取的信息全都被编集到这个波函数里了。可薛定谔不知道它是什么,它有波的形状,却又不可能是真实的物理现象,因为它的运动不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在一个多维空间里,又或者它只是数学的造物。唯一不容置疑的是它的强大,它能做到的事几乎是无限的。
2023-06-08 04:34
泡游泳池,裹着毛皮躺在户外,让山间冰冷的空气和桑拿炽烈的热浪灼烧着他的肺;精油开背,拔火罐,和院里的其他患者一起从这个厅走到那个厅。 突然间,他就像看到了未来所有的生活、一系列同时发生的平行的场景、在所有可能的路径上不断分叉的各种可能性:其中一个分支上,他与赫维希小姐私奔了,共同开启了一段新生活;另一个分支上,他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在疗养院中奄奄一息,淹死在自己咳出的血里;第三个分支上,他老婆抛弃了他,他的研究却开花结果;而在大部分分支里,他还是走着迄今为止的那条老路,维持着跟安妮的婚姻,在欧洲的某所不知名大学教课,直至死神降临。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把它发表出来吧,让别人琢磨它的意义去,假定它真有什么意义的话。 赫维希医生就像是薛定谔见过的刚从战壕中归来的士兵,眼睛都是浑的,蒙着一层芥子气的雾。
2023-06-08 04:33
他的方程不是一个电子对一个波,而是一个电子对着许许多多的波,且都是叠加在一起的。所有这些波描述的都是同一个客体吗,还是说,每个波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世界?薛定谔倾向于后者:这些波是对某种全新事物的一瞥,其中的每一个都标记着电子从一种状态跃迁到另一种状态时生出的宇宙的短暂的闪烁,它们会不断分出枝杈,直至无限,就像因陀罗网上的宝珠。 我决定直面我的恐惧。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面对这扇窗户,我站着,看太阳坠落在地平线上,快得像被一种超越引力的力量所牵引,仿佛它厌倦了闪耀,要永远熄灭了。我正想钻到被子里去哭去,就看见了路上的火把。我还以为是我的想象呢,因为那段时间,我总把梦和现实混在一起,可随着那些光点越升越高,我看清了那些手拿火把的人的轮廓。 他听了一整晚的咳嗽,都不知道这痛心的断奏是源自他深爱的女人的喉咙,还是他自己的臆想,因为都第二天早上了,他还能听见它,就像漏雨,规则而令人发狂,更有甚者,它像是潜进了他自己的身体,他开始一动就咳,以至气喘吁吁。
2023-06-08 04:33
在广场上被肢解的那匹马,它惊恐的眼睛也是为它的死而哭泣的警察的眼睛,啃着生硬的马肉的牙齿也就是在山上嚼着牧草的牙齿,而那颗从马胸中掏出来的心脏溅在那些妇人脸上的正是她们自己的鲜血, 他觉得没什么盼头,未来越来越灰暗了,也有越来越多的重复。这么一想,他就又一次地跌入到了大战时期把他摧垮的那种懒散里。 鬼魂一个接着一个,像生与死的幻觉之海中的浪。生命里什么也没有,除了物质与精神的各种形式的升降,而不可探知的真实永存。每个造物中都沉睡着无尽的、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智慧,可它注定是要醒来的,撕碎感官思维的那张轻薄的网,搅碎它的肉蛹,征服时间和空间。 她黑色的皮肤,她说,就是超越形体的虚空的象征,那是孕育了所有现象的子宫。而她的头骨项链则是她从身份认同的主要客体中解放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肉身。薛定谔被黑色地母所阉割,这是人能收到的最大的礼物了,只有经历了这样的切断,他的新意识才能冒头。
2023-06-08 04:32
假如有个波浪拍上了海岸,也会遍及海滩的许多个地方,且不一定是在同一个时间。两种现象从本质上就是相反和对立的,表现截然不同。可德布罗意说,所有原子都和光一样,同时是波与粒子;时而是前者,时而是后者。 在他那篇论文里,爱因斯坦看到了物理学的一条新路的起始:“他掀开了大幕的一角,量子世界是我们这代人最大的困境了,而这是其中的第一缕微光。” 他正要去摇铃,突然意识到,那光亮是一动不动的,再用望远镜一看,原来只是圣艾尔摩之火:由于暴雨将至,要塞周围的铁丝网尖端堆积了静电,就冒出了等离子的“火苗”。薛定谔被彻底迷住了,他望着那些小小的蓝色光点,直到最后一处消失。终其一生,他一直都在怀念那串奇异的冷光。 一时间,维也纳的大街上满是残缺不全、身背战场幽灵的士兵们,被壕沟中的毒气所破坏的神经把他们的五官扭成了狰狞的形状;他们的肌肉抽搐着,旧军服上的奖章也跟着晃了起来,像麻风病院的铃铛一样叮当作响。
2023-06-08 04:32
海森堡仅用纯数学,不借助任何图像,就在亚原子世界复制了牛顿曾对太阳系做过的事情。虽说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出那些结果的,可它们就在那儿,且都是他亲手写的:假如它们是正确的话,科学都不仅仅是理解了,而是可以在最根本的尺度上操纵现实。 直觉告诉爱因斯坦,如果有人把这条思路贯彻到底的话,那么整个物理学都有可能被黑暗所感染:要是海森堡成功了,世上各种现象的基础就将遵循一些我们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法则,就仿佛有种无法控制的随机性在物质的心脏部位筑了巢。 他是在孤独中长大的,阅读了大量的书籍,生活在一个完全虚幻的世界里。他记忆力惊人,可以整幕整幕地背诵经典戏剧,而且乐此不疲。可是,面对最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也有可能会害怕到发抖:害怕鸽子,害怕猫狗,听见爸爸上楼的脚步声也会陷入恐慌。 今天我要绝对肯定地告诉你们,任何事物都在以两种方式存在着,没有什么是像它们看起来的那样牢固的。孩子们手里的石头,哪怕瞄准的是懒洋洋的站在树枝之间的麻雀,也会像水那样从指缝中溜走。
2023-06-08 04:31
就像所有优秀的登山者一样,他也知道许许多多以悲剧收场的徒步旅行的故事:只要一只脚放错地方,就可能落得个头破血流。 直至此刻,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无意义一样。他给自己设的限制太荒谬了,把原子放在这样一团漆黑里,还能怎么照亮它呢?他感觉到一波自我怜悯从胸中升腾起来。 海滨长廊的店家就像被巨大的火炎风暴刮过,成了烧焦的废墟。人们在它周围游逛,皮肤上都带着灼伤的痕迹,而那团火焰,只有他才能看见。孩子们奔跑着,顶着冒火的头发;情侣们像焚尸堆的柴火一样燃烧着,齐声大笑,纠缠着的手臂好似火舌,从他们体内钻了出来,伸向天空。 此时此刻,歌德正跨坐在哈菲兹的尸体上,后者的血已经流干了,但还保持着辉煌的勃起,而那位德国诗人正试图用嘴唇为他注入活力,像在吹着一堆行将熄灭的炭火。
2023-06-08 04:30
从他旅馆的窗户看出去,是漫无边际的海洋。他目送着海浪奔流、继而消逝在地平线上,不禁想起了他的导师丹麦物理学家尼尔斯·玻尔的话。后者告诉他,望着致眩的大海而不用闭上眼睛的人,可以够得到永恒的一部分。 物理学家,就像诗人一样,要做的不是去描述这个世界上的事实,而是创造隐喻,创造思维上的联系,仅此而已。 不用任何概念、任何图像、任何模型。他要让真实说话,让它自己说出足以描述它自身的句子。 原子核就好像一个小小的太阳,而环绕着它的电子就像行星:海森堡厌恶这个图景,觉得它既天真又幼稚。在他看到的那个原子中,这些结构都消散了:小太阳熄灭了,电子不再绕圈,而是消解在了一团无形的迷雾里。唯一剩下的就是数字——多么贫瘠的风景啊,就像分隔赫尔戈兰两端的这片原野。 英国在“二战”后对赫尔戈兰施行的暴力:他们把用剩下的弹药、鱼雷和地雷都堆在了这个岛上,一起点了,造成了史上最大的非核爆炸。英国人的这场大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六十千米外的窗户,用三千米高的黑色烟柱为岛屿戴上了冠冕,也将二十年前海森堡爬上去看日落的那个山坡轰成了齑粉。
2023-06-08 04:29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 可它最有魅力的一点还不是它的优美,或是它能解释很大一批自然现象。它之所以吸引了整个科学界,是因为它能让人看到现实世界的最小尺度内在发生些什么。对志在探究物质基础的人来说,薛定谔的方程就像普罗米修斯之火,可以驱散亚原子王国里不可逾越的黑暗,把直至此刻都隐藏在神秘面纱后的世界给揭示出来。 然而,海森堡知道,他们都搞错了。电子不是波、浪或者微粒。亚原子世界不像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样东西,这点他十分确定,并且深信不疑,只是落不到言语上。因为它已经显现出来了。那是无法解释的一种东西。海森堡已经感知到了位于事物中心的那个黑暗的核,要说这番景象也是假的,那他遭遇的一切不就全都是徒劳了? 让他深受折磨的是被他认定为是物理规则基础上的一个根本性缺陷:从艾萨克·牛顿以来就在宏观世界完美运行的定律,放到原子内部怎么就失效了呢?他只想知道,基本粒子究竟是什么,从而把连结所有自然现象的根源给挖掘出来。
2023-06-08 04:28
在巴黎大学奥赛校区的一堂大师班课上,他呼吁那一百多名学生考虑到人类所面临的威胁,拒绝“卑鄙而危险的数学实践”。最终结果这个星球的不是政客,他说,而是像他们一样的科学界人士,他们正“像梦游者一样走向末日”。 在格罗滕迪克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把视点拉远到了只能看到整体。而他原本的人格里,现如今,只余下了被连年的冥想切剩下的残破的几道。“我有种不可否认的、可能有点亵渎的感觉:我对神的了解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深,虽说祂是个不可知的奥秘,比所有的肉身造物都要广袤无数倍。”
2023-06-08 04:28
心之心 只有最雄心勃勃的人才敢追逐“统一数学”的梦想。笛卡尔是最早表明几何图形是可以用方程来描述的那批人之一。写下x2+y2=1时,你就是在描述一个正圆。这个一般式,它所有的解就代表了平面上的一个圆。但如果你考虑的还不仅仅是实数和笛卡尔平面,而是复数的奇异空间,就会出现一系列不同大小的圆,它们像活物一样移动,随时间生长和演变。而格罗滕迪克的天才,有很大一部分就在于他承认,任何代数方程的背后,都藏有一个更大的意义。他称之为概形。这些一般概形为每一个解赋予了生命,而后者不过是虚幻的投射和阴影,它们一个个地冒了出来,就好像“一到晚上,岩石海岸的轮廓就会被灯塔的旋光所照亮”。 他的抽象能力是没有边界的,他会出人意料地跃升到更高的层面,在先前无人敢问津的数量级上做文章。他会层层剥开,从而提出他的问题,不停简化和抽象,直到好像不剩什么了,再然后呢,他就会在这个表面的真空里,发现他在寻找的那个结构。
2023-06-08 04:27
而他如果抵达了深渊中心,又没有被重力撕碎,就能见到两个重叠的景象同时投射在他头顶的一个小圈里,就跟万花筒一样:其中之一是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激变着的宇宙的未来,而另一个,则是被冰结在某一瞬间的过去。 他死后,爱因斯坦为他撰写了悼词,并在葬礼上宣读。“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问题,他与之战斗。他热衷于发现自然界各个方面的联系,可他之所以寻找,驱动他的是享受,是艺术家式的快乐,是辨认出织成未来之路的线索的幻想家式的眩晕感。” 他喋喋不休着,一个足以吞掉整个世界的黑色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同时哀叹,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奇点是不会发出警告的。那个过去就回不来了、只能束手就擒的不归点,没有任何的标志。越过它的人就没有希望了,他的命运已经被不可逆转地划定了,所有可能的轨迹都直直地指向了奇点。
2023-06-08 04:26
他渴望的是炼金术士所追求的那种知识,而催动他的,是连他自己也没法解释的一种怪异的紧迫感:“我常背叛天空,我的兴趣从未局限于月球之外、太空中的那些事物,而是顺着从那儿织起的那一条条线,滑向了人类灵魂更黑暗的区域,我们必须为那里送去科学的新光。” 史瓦西梦想着又一位哥白尼的出现,他将为错综的天体机制建立起模型,把恒星在穿越苍穹时画出的复杂轨道所遵循的模式给揭示出来。否则对他而言,情况将是难以忍受的:世间所有的不过是委身于随机中的死星,“就好比气体分子,飞来飞去,完全是不规则的,以至于它本身的混乱都被奉为了一种原则”。 而当史瓦西看到,他的一群手下正用远处一条吓得动都动不了、不停颤抖着的饿狗练习打靶时,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画的那些战友的日常,那些美景——随着部队的行进,它们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阴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页整页炭笔的粗线和消失在纸页边缘的漆黑的螺旋。
2023-06-08 04:26
史瓦西奇点 因为没有哪颗恒星会是个完美的球形,完全不动,还不带任何电荷:这种反常现象都是萌生于他强加给世界的、不可能在现实中复制的理想化条件。所以,他的奇点,他告诉自己,虽然可怕,却只是个想象中的怪物。 与其他所有事物都不一样的是,它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且是双重不可逃脱的:在他创造的怪异的空间几何学中,奇点将同时位于时间的两端,不管你逃往的是最远的过去或未来,它永远都会在那里。 他深信数学、物理和天文都属于同一种知识,应该被当作一个整体。他还相信,德国有能力成为一个可以和古希腊比肩的文明强国,但为此必须把它的科学提升到哲学和艺术的高度,因为,“只有像圣人、疯子或神秘主义者那样,拥有一个整体的视野,才能破译宇宙组织的形式”。 像月亮这么小的一个星体竟能让整个欧洲陷入深深的黑暗。“空间是多么奇异啊,光学和透视的法则又是多么光怪陆离,最小的小孩只要一伸手,就能遮住太阳。
2023-06-08 04:25
这些车厢都被染上了一层美丽的蓝色。如今在奥斯维辛的某些砖墙上还能见到这种颜色。两者都指向了氰化物真正的源头——一七八二年,第一种现代合成颜料诞生了:普鲁士蓝。 用它完成的第一幅名作是彼得·范·德·韦尔夫于一七〇九年创作的《基督下葬》。在这幅画里,天空中的云将地平线遮蔽了,而掩着圣母脸孔的面纱泛着蓝莹莹的光,映出了围在弥赛亚遗体旁的使徒们的哀伤,基督裸露的身体苍白无比,竟把亲吻他手背的妇人的脸都给照亮了,她仍跪在那里,似乎想用嘴唇烙上他被铁钉拉开的伤口。
2023-06-08 04:24
普鲁士蓝 氰化物的效果是如此立竿见影,乃至在整个历史上也只有独一份关于它味道的记录。那是十九世纪初一个名为M.P.普拉萨德的人留下的,这是位印度金匠。三十二岁的他在吞下氰化物后还来得及写下了三行字:“医生们。氰化钾我尝过了。烫舌头。酸的。”人们在他遗体旁边找到了这张字条。为了自杀,他在酒店租了间客房。氰化钾的液体形态在德国被称为蓝酸,挥发性极强,沸点仅二十四摄氏度,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杏仁味,甜中带有微苦,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闻到,因为要分辨它需要一种特殊的基因,百分之四十的人都没有。而出于这种进化上的偶然,很可能在奥斯维辛、迈丹尼克和毛特豪森被齐克隆B杀害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注意到充进毒气室的氰化物的味道,而另一些人则一边死去,一边闻着一手造成他们灭绝的人在嚼碎自杀胶囊时品尝到的同样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