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内斯特·海明威

2023-06-08 19:51
2024-11-28 20:28
对话、情节构思时使用
总条目 74 最近时间 ↑

2024-11-28 20:28

1.《老人与海》
2.《太阳照常升起》
3.《永别了,武器》
4.《有钱人和没钱人》
5.《丧钟为谁而鸣》
6.《过河入林》
7.《岛在湾流中》
8.《伊甸园》
9.《危险的夏天》
10.《非洲的青山》
11.《流动的盛宴》
12.《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
13.《死在午后》

2024-11-28 20:24

  我们大家都看到这一切消失了,我们还要再看着这一切消失。重要的问题是要坚持,完成你的工作,要看,要听,要学习,要理解;有你所了解的东西,就要写;并不是在了解之前;也不是在了解很久很久之后。要是你能办到,要让那些想拯救这个世界的人能够看清这个世界,能够有全面的了解。那么,你所写的任何一个部分,如果写得真实,就能代表整体。重要的是工作并学会完成这一部分。

2024-11-28 20:24

  因为人类另一部分不以杀为乐事的人往往比较善于用言语表达,却提供给了我们的大部分优秀作家,很少的关于真正体会杀乐趣的叙述。杀的乐趣有纯然从美感而来的,例如飞鸟射击;也有出于自豪感的乐趣,例如费力地追捕猎物,在这种情况下,正是因为举枪射击的一刹那显得格外地重要,人的心才怦怦地跳;除了以上这些之外,杀的最大乐趣之一是在执行死的时候产生的对于死的反抗感。一旦你接受了关于死的规定,勿杀人便是很容易、很自然地遵守的一诫。但是,当一个人仍处于反抗死的状态,他很高兴地让自己具有一种庄严的能力,即赐予死。这是以杀为乐的人身上最深的感情之一。这些事情是自豪地完成的,而自豪当然是基督教的罪恶,是异教的美德。但是,正是有了自豪才有斗牛,才有真正杀的乐趣,也才有出色的剑杀手。

  当然,这些必不可少的精神品质还是不能使一个人成为高明的杀手,除非他具备完成这一幕表演所需的各方面身体素质:眼光敏锐,手腕有力,胆大,还有操作穆莱塔的灵活的左手。他在这些方面的素质必须极出色,否则他的真诚与自豪只会将他送到医院里去。

2024-11-28 20:23

  一位高明的公牛杀手必须热爱杀牛;除非他感到这是他能做的最合适的工作,除非他意识到这件事的庄严,并且感到做好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种报偿和奖励,否则他就做不到真正杀牛时必须具备的自我克制。真正高明的杀手,必须具有远远超过普通斗牛士的荣誉感、光荣感。换句话说,他必须是一个更加单纯的人。此外,他必须以此为乐,不仅仅是把杀牛看作是手腕、眼睛的技巧以及比其他人灵活的左手功夫,这是那种自豪感的最简单形式也是他作为一个单纯的人自然会有的,以此为乐,不仅仅如此而已,对于刺杀的那一刻,他还必须有精神上的享受。杀得干净利落,杀的方式又能给你一种美的享受和自豪感,这是人类一部分人最大享受之一。

2024-11-28 20:23

  这些东西就是那些最最简单的东西,而且因为要认识这些东西得花毕生精力,所以,每一个人从生活学习的那一点点新东西就变得非常昂贵,也就是他唯一能传下去的东西。每一部真实创作的小说,都使得供后继的作家学习的知识之和增加了一分,但是这后继的作家也永远必须有以本人的名义积累的某些经验,以便能理解、吸收他有权继承下来同时又必须作为自己出发点的遗产。如果一名散文作家对于他写的内容有足够的了解,他也许会省略他懂的东西,而读者还是会对那些东西有强烈的感觉的,仿佛作家已经点明了一样,如果他是非常真实地写作的话。一座冰山的仪态之所以庄严,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如果一个作家因为不懂而采用省略的办法,那他只是在自己作品中留下了空缺。如果一个作家因极少尊重写作的严肃性而迫不及待地要人们知道他是受过正规教育的,是有文化的,或有教养的,那么,他只不过是一只鹦鹉罢了。还有一点也要记住,不能把一个严肃作家跟一个板着面孔的作家混淆起来。一个严肃作家可能会是一只秃鹰或一只兀鹰,甚至是一只鹦鹉,但是一个板着面孔的作家始终是一只可恶的猫头鹰。

2024-11-28 20:23

  一部小说中的人(这里说的不是精心构思的人物)必须来自于作家已经吸收、消化的经验,来自于他的知识,来自于他的头脑,来自于他的内心,来自于作者的全部身心。如果他既严肃又走运,把他们完整地表现出来,那么他们就不只是一维的了,而且他们将长久存在。一个好的作家应该尽可能几乎什么都懂。当然他不可能什么都懂。一个很伟大的作家似乎生来就是什么都懂。但其实他并非如此;他只不过天生具有比其他人更快学会知识的能力,而且并没有明确的要应用这些知识的意识,他只不过天生就有接受或摈弃那些已叫作知识的东西的能力。有一些东西也不是可以很快就学会的,因此,要掌握它就得花很多时间,我们有的也就是时间。

2024-11-28 20:23

  作家在创作一部小说时应塑造活生生的人;是人而不是人物。人物是笨拙的模仿。如果作家能把人写活,他的书中也许不会有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他的书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个实体,作为一部小说,就有可能继续存在下去。如果作家塑造的人谈论十八世纪前的名画家,谈论音乐,谈论现代绘画,谈论文学,谈论科学,那么,他们就应该在小说中谈论这些题目。如果他们不谈论这些题目,是作家要他们谈论这些题目,那他就是一个骗子;如果他自己去谈论这些题目,借以显示一下自己懂得多么多,那是在卖弄。不管他会有一个多么漂亮的词语或比喻,如果他把它放在并非完全必要和不可替代的地方,那他就会为达到自我吹嘘的目的而破坏了他的作品。散文是建筑,不是内部装饰,绮靡的风格已经过时。作家把自己内心的思索写成小品文也许会卖得价格较低,但是,如果作家将这种内心的思索放到生硬构思的人物嘴里,这些人物作为小说中的人而出现便比较有利可图,那么,这虽然是出色的经济学,但不能成为文学。

2024-11-28 20:23

  但是,在前后伟大艺术家之间有时候会出现一个长期的间隔,而且已经熟悉了先前伟大艺术家的人们,在新一代艺术家出现的时候,很少加以承认。他们要老的艺术家,老的那一套方式是他们所记得的。但是其他的人,当代人,因为他们有那么迅速地了解事物的能力,承认新的伟大的艺术家,而最后,甚至只记得老艺术家的人也承认了。他们不能立即承认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们翘首以待的时期内,见识了这么多的假冒艺术家,致使他们变得小心谨慎,觉得不可相信自己的情感,只能相信记忆。当然,记忆从来就是靠不住的。

2024-11-28 20:23

  假设一名画家的作品与他一起消失,一名作家著的书在他死的时候自动销毁,只存在于阅读这些书的人的记忆里。那就是斗牛所遇到的情形。艺术、手法、做法的改进、所发现的作品,这些都会保留;但是作为个人,因其劳动而创作了艺术品的人,作为试金石的人,原作者,他消失了,直至另一个人出现,一样的伟大,那些作品,在原作已经消失的情况下,仿制原作,很快便歪曲了、拉长了、缩短了、削弱了原作的特征,或者完全丢失了与原作的关联。所有的艺术只能是由个人来完成的。你了解的只不过是个人,而所有的流派仅仅是要分级,说明流派的这些成员都是失败者。作为伟大的艺术家而出现的个人,利用到他生活年代为止人们所发现的或者了解的他那一门艺术的一切知识,由于他能在极短的时期内作出取舍,人们仿佛觉得他的知识是生来就具备的,而不是因为常人花了一辈子时间,他却立即就掌握了,然后,伟大的艺术家不停留在人们已经完成的或已经了解的一切,而且作出自己的贡献。

2024-11-28 20:22

  我觉得除了勃朗库西的雕塑作品之外,现代的雕塑艺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现代斗牛这门雕塑艺术同日而语。但是,这门艺术和歌唱与舞蹈一样,是非永久性的艺术,是列昂纳德·达·芬奇劝说人们要避免的艺术之一,表演者离开之后,这门艺术只存在于观看过表演的人们的记忆里,并随着人们的谢世而消亡。欣赏照片,阅读文章,或者太频繁地加以回忆,反而会使它在人们记忆里抹杀。如果它是永久性的,那它就可能成为几大艺术之一,但它不是永久性的,因此这门艺术也就随创作者一起消逝,而如果是几大艺术之一,甚至直到创作者区区朽骨早已经入土,还是不能对它作出评价。斗牛是涉及死的艺术,它也被死抹去。但是它绝不会真正失传,你说,因为就所有艺术而言,所有合乎逻辑的改进与发现,都会由另外一个人传递下去;因此,除了作者自己之外,确实什么也不会失传。是的,而且,事情确实令人欣慰,要是你知道,如果画家死的时候,他的全部绘画作品也随着他的死而消失,那么,塞尚作品的发现,举例来说,就不是失传,而是会被他的所有临摹者所利用,知道是这样,会是个很大的安慰。那是绝不会的。

2024-11-28 20:22

  如果一个人写得清楚明白,要是他作假的话,谁都会发现。如果一个作者故弄玄虚,避免直截了当的写法(这一点跟打破所谓句法或语法规则来取得不这么做就无法取得的效果是非常不同的),人们要认出他是个骗子就要花较长的时间,而且其他作家会因为有同样的需要之苦,为了自己的利益替他捧场。真正的神秘主义不应与写作的无能相混淆;写作的无能是没有神秘可言而试图加以神秘化,而真正需要的只是作假以掩盖知识的缺乏或没有能力明白晓畅地表达。神秘主义暗含奥秘,而奥秘则有许多许多;但是无能并非奥秘之一。同样,矫揉造作的报刊文章也并不因为掺入了假的史诗特性而变成了文学。还要记住这一点:一切拙劣的作家都爱史诗。

2024-11-28 20:22

  对艺术的欣赏是随着对艺术认识的加深而提高的,这在所有的艺术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人们去看斗牛并不带有先入之见,只感受他们实际上感受到的而不是他们认为应该感受到的东西,那么,他们第一次去观看就会知道自己是否喜欢斗牛。无论这场斗牛是精彩还是糟糕,他们可能会一点也不喜欢,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认为斗牛在道德上来说显而易见是不正当的,这跟人们拒绝饮酒相似,尽管他们本来也许会觉得饮酒是一种享受,他们却拒绝了,因为他们认为饮酒是不正确的。

2024-11-28 20:21

《死在午后》

2024-11-28 20:20

  当我想交友时,我总是奉行一种方针,即伺机为他们做点有益的事;这是我发现的唯一可行的方法。帮这个人或那个人的忙,并持之以恒,那就难得会失败。因为挚友赞赏这些事情;不管他们表露与否,你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倘若我发现我有可能失去这些朋友,我便找出我的什么令人厌恶的习惯,然后设法纠正这种习惯,或者断然抛弃它。

  不喝刺激性的东西,对人的身体要好些,但有时候刺激性的东西却是一样好东西。它们像所有的事物一样有其自己的位置,重要的是不要滥用。

潜流——故事一则

  从你是个红头发的小丫儿一直到现在,我一直在爱着你。这是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是一股巨大的强劲的潜流。就像一条河。潜流不断地往前涌去,而清风只在河面上激起白色的浪花,使得看上去河流仿佛在流向另一个方向。但白色的浪花仅仅是在水面上。而在水下,潜流奔涌向前,总是这样。我对你的爱就是这股潜流,而其他的妞儿不过是水面上的小小浪花而已。

2024-11-28 20:19

  理想是人类迄今为止所知的最强大的力量,但是,我想,这些理想过早而不恰当地进入我的心中,于是我把它们全部集中在那唯一的对象上。我们大家都应该有理想,为什么我却选择了这一理想,我自己一直迷惑不解,但是我很高兴我这样做了。我真切地知道,拥有理想的人,那种不惜一切代价地不愿让他的理想被玷污、被贬低或者被出卖的人是永远不会感到贫乏的,是永远不会在心中、在精神上和在心灵中觉得孤独的。

  然而,这些好恶也许正是非常合理的,既然人们都怀有这些好恶,既然你渴望体谅、善意和爱,那你就应该忽略有些好恶,否则就不可能获得这种体谅和善意。有时候,别人会喜欢非常糟糕的事物,而我们的方式也许正是一种较好的做法。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自然的办法就是一直为此奋斗到最后一息,以使人们有时能领悟到我们的方式的合理性,并与我们的想法一致。

2024-11-28 20:19

  “可怜的姑娘,”他说。“怀念不好受,却不会要了你的命。可绝望是很快就会要人的命的。”

一个在爱河中的理想主义者的造像——故事一则

  一个有崇高理想的人和一个缺乏理想的人之间的差异就在于前者以他用实际的观点来思考和观察所得来指导他的人生,而后者则怀有充分的幻想,以尚未实现或者也许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来引导自己。

  我坚持自己的理想。那就是要多给予一些,比我所希求的或获取的要多一些。我总是在思索,思索,也许思索得过多了,但我总是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总是设想要是在别人的处境中我会做什么,然后沿着自认为正确无误的道路执著地走下去,当一个人总是做正当的事,他就不可能犯太大的错误。

2024-11-28 20:19

那片陌生的天地

  因为我年纪不大就开始替报纸工作了,所以东西只要一经写下,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印象了;每天只要报道写过,留下的记忆就给擦得一干二净,就像用海绵擦或湿布头一擦,黑板就给擦得干干净净一样。我还一直保留着这个坏习惯,如今这个习惯就叫我吃苦了。

  “可是那个看门女人,还有那股子看门女人的气味,以及她那种实际而果断的作风,对我这绝望的心理却是一击正中要害,好比一枚钉子,揳得恰到好处,敲得又利落又着实。当下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行动,应该有些实际的行动,那即使对小说已无补于事,对我的为人却大有好处。其实这时我心里也早已有点松动了:那长篇小说丢了也好嘛,因为我内心已经意识到自己可以写出一部更好的长篇来,这就好比风推雨移,出海而去,乌云渐散,海面上已渐渐可以看清楚了一样。不过我对那些短篇小说还是挺怀念的,仿佛我的家,以及我的工作,我仅有的一把枪、我那点微薄的积蓄,还有我的妻子,全都已融合在我那些短篇小说里了,当然我也很怀念我那些诗。总之绝望的心情渐渐消退了,如今剩下的只是失去了宝物后的怀念。怀念也是非常不好受的。”

2024-11-28 20:19

  人们会尽扯什么逗鱼上钩好玩得很,可是没有把上钩的鱼取下过的人,不会知道鱼的痛苦会给你什么感觉。就算只是那么一刹那的感觉吧。本来风平浪静,逍遥自在,却忽然来了叫你上钩的人,就这么让人从水里提起来,吊起在空中,这时候才叫人难受啊。

卧车列车员

  人生在世,别的都是空的,自己有个看法才最受用。像我和大师傅这样的人,都是有自己看法的。即使看法不正确吧,日子总也比较好过些。

2024-11-28 20:19

  于是,他们就那样摸黑坐在床上,他是尽量小心翼翼,闭上了眼睛,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他终于感受到了一派幸福而又不觉得疼痛,他终于突然有了到家之感而又不觉得疼痛,他终于有了生还之感而又不觉得疼痛,他终于得到了被爱的愉快而还是不觉得疼痛。如今相爱已经不再感到空虚,足见原先还是有其不踏实之处的,四片嘴唇在黑暗中贴得紧紧的,那份自在真是幸福而体贴,虽然黑咕隆咚的,却是那么温暖。

最后一片清净地

  “可是人活着总会干出这样那样的事来。做人不可说假话,不可偷盗。可说假话又是人人难免的。不过你得凭眼光认定,对什么人决不说假话。”

  他顺坡而下,向小溪走去,快到溪边时,停下来砍了一根四英尺来长的柳枝,把枝条修得光光的,皮却并不削去。这里望得见那清澈而湍急的溪流。小溪不宽,却很深,岸边长满了青苔,由此往前,一直流到沼泽地里。清湛湛的深色溪水淌得飞快,急处可见一朵朵水花涌起在水面。

2024-11-28 20:19

他们都是不朽的

  他感觉到姑娘的指头摸到了他背上那个巨大的凹处,凹进去好深啊,连个棒球都塞得进去呢,这是伤口留下的一个奇形怪状的疤,当初伤口从这边腰窝直通到那边腰窝,手术医生为了清创,把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整个儿都伸了进去呢。他感觉到姑娘摸到了疤上,他心里立刻一揪紧。可是接着却只觉得被她搂得紧紧的,两片嘴唇亲了上来。先是陡的一痛,身子有如落在白浪翻滚的大海中,一个既猛且高、亮得叫人眼花的狂涛劈头打来,打得他完全没了顶,但是一亲到她的嘴唇,却又无异在茫茫大海中遇上了一个小岛。那两片嘴唇在!还在!可是后来还是给淹没了,不过这时他的疼痛也消失了,他发觉自己变成了独自坐着,身上汗水已经湿透,玛丽亚却在一旁且哭且说:“啊呀,恩里克,原谅我吧。请原谅我吧。”

2024-11-28 20:18

买卖人的归来

  引擎在轰鸣,船在破浪急驶,哗哗之声响成一片,但是他更听见自己心中似乎有一个陌生而空洞的嗡嗡声。

决战前夜

  在奇科特酒吧的一片烟雾喧嚣之中,我意识到进攻是失败了;在人头挤挤的柜台跟前喝第一杯酒时,我这体会就更强烈了。如果形势大好,只是个人的情绪欠佳,那喝上一杯心情是会好起来的。可是如果形势实在糟糕,而个人倒一切正常,那喝上一杯反而会把糟糕的局面看得愈加清楚。

山梁下

  尘土飞扬,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们唇干舌燥,鼻子里黏满了灰沙,背着沉重的器材,从火线上撤了下来,退到了那道长长的山梁上。

  我很理解,一个人一旦看清了为一场不可能成功的进攻而牺牲是蠢事——比如人在临死前就往往眼清目明,所见正确,突然会看清问题,看清了这场进攻成功无望,看清了这场进攻愚不可及,看清了这场进攻实质是怎么回事——一旦看清了这些,他完全有可能干脆退下来,一走了之,就像那个法国人一样。他之所以掉头而去,完全可能不是出于怕死,而只是因为他看透了,是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他不能不走,明白了除了一走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2024-11-28 20:18

  我作为一个博物学家,在沉思中不由想到虽然讲究体统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如果人类继续繁衍下去的话,必然有些事是不成体统的,因为传宗接代的姿势就是不成体统的,大大不成体统的,我不由又想到这些人也许是,或曾经是:不失体统同居生下的子女。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出世,我倒希望看到一小撮人的结局,思索一下寄生虫如何解决那个长期保留的不育问题;因为他们奇特的小册子已荡然无存,他们的一切肉欲都成为次要问题。

过密西西比河

  大河似乎在浑然一体地往下游移动,不是流动,而是像一个浑然一体的湖泊在移动,碰到桥墩突出处才稍稍打旋。

2024-11-28 20:18

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白天里,街上尽是尘埃,到得晚上,露水压住了尘埃,这老人就喜欢坐得很晚,因为他是个聋子,现在是夜里,十分寂静,他感觉得到跟白天有所不同。

  到头来,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失眠吧。好多人都免不了害这个毛病呢。

一篇有关死者的博物学论著

  暑热,苍蝇,草地上尸体所呈姿势,四散的纸片之多,这些都是留下的深刻印象。大热天战场上的气味是回想不起来的。你能记得有过这么一股气味,可是从此你没碰到什么事能叫你再想起这股气味来。不像一个团队的气味,你在乘坐有轨电车时会突然闻到,你会看看对面,看见把这股气味带给你的那人。不过另外那股气味就像当初你在恋爱中的味儿一样完全消失了;你只记得发生的事情,可是回想不起那股兴奋感。

2024-11-28 20:18

军人之家

  我们要你过得快活。不过你得定下心来找个工作,哈罗德。你父亲并不在乎你开始干什么工作。正像他说的,所有的工作都是光荣的。但是你总得从哪里开始干啊。

大双心河

  尼克肌肉发痛,天气又热,但他感到愉快。他感到已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不需要思索,不需要写作,不需要干其他的事了。全都抛在脑后了。

  他简直看不大清楚这抹青山,隔着平原上的一片热浪,它显得又模糊又遥远。如果他过分地定睛望着,它就不见了。可若是随便一望,这抹高地上的远山就明明在那儿。

在异乡

  即便一个男人注定要失去一切,也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他应当去找些无法丧失的东西。

2024-11-28 20:18

乞力马扎罗的雪

  他跟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大吵大闹过,而跟他爱过的那些女人却吵得很厉害,最后由于吵嘴的腐蚀作用,总是毁了他们共同怀有的感情。他爱得太深,要求得也太多,这样就把一切全都耗尽了。

  于是在前方,极目所见,他看到,像整个世界那样宽广,在阳光中显得那么宏大、高耸,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正是那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山巅。于是他明白这正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

三天大风

  “断了兴许很可惜,”比尔说。“不过你总是会爱上别的人,这一来就没事了。爱上她们可以,就是别让她们毁了你啊。”

  他只知道自己从前跟玛乔丽好过,后来失去了她。她走了,是他打发她走的。这是一切的关键。他没准儿再也见不到她了。大概永远不会去找她了。一切全过去了,完了。

2024-11-28 20:17

  苍蝇停在实心子弹在它的褐色皮毛上打开的小窟窿上,它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带着仇恨眯成一条缝,笔直地向前望着,只有在它呼吸的时候感到痛苦,才眨巴一下,而它的爪子刨进了松软的干土。它全身疼痛、难受、充满仇恨,它全身残余的体力都调动起来,完全集中着准备发动突然袭击。它能够听到那几个人在说话,便等待着,积聚全身力量做好准备,只等那些人走进野草丛,就拼命一扑。

  露水很重,汽车轮在野草和矮树丛上一路滚过去,他能闻到碾碎了的蕨薇的气味。这味儿像是马鞭草,汽车一路穿过这片没有人迹的猎苑似的地方,他欣赏着这清晨的露水气味、碾碎了的蕨薇气味和在晨雾中显得黑魆魆的树干。

  他感到突然有一道白热的、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的闪电在他头脑里爆炸,而这就是他的全部感觉了。

2024-11-28 20:17

“首辑四十九篇”序

  在去你要去的地方,做你要做的事情,看你要看的东西这些过程中,你写作的工具变钝了,失去锋芒了。不过,我倒情愿工具弯曲变钝,好让自己知道我得把它再加以磨砺,敲打得像个样儿,锤炼锤炼,明白自己还有东西可写,而决不愿工具闪闪发亮,却无话可说,也不愿工具光滑顺溜,却束之高阁,闲置不用。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

  风吹进覆盖着帐篷的树林,瓶子在风中凝起水珠。

  向他们迎面吹来的清晨的微风,微微吹动它深色的鬃毛,这头狮子看上去身体巨大,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站在岸边高地上,显出一个侧影,肩膀浑厚,圆桶似的庞大身子显得油光水滑。

2024-11-28 20:17

《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

2023-06-24 22:07

一项副业的终结

  那时我懂得了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旦停止了,总会留下一种空虚之感。如果那是坏事,这空虚之感就会自己填补起来,而如果那是好事,你就只能找一个更好的来填补。

司各特•菲茨杰拉德

  他的才能像一只粉蝶翅膀上的粉末构成的图案那样自然。有一个时期,他对此并不比粉蝶所知更多,他也不知道这图案什么时候给擦掉或弄坏的。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了伤,并了解它们的构造,于是学会了思索,他也不再飞了,因为对飞行的爱好已经消失,他只能回忆往昔毫不费力飞翔的日子。

巴黎永远没个完

  巴黎永远没个完,每一个在巴黎住过的人的回忆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我们总会回到那里,不管我们是什么人,她怎么变,也不管你到达那儿有多困难或者多容易。巴黎永远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给她什么,你总会有回报。不过这乃是我们还十分贫穷也十分幸福的早年时代巴黎的情况。

2023-06-24 22:05

一个虚假的春季

  当春天来临,即使是虚假的春天,除了寻找什么地方能使人过得最快活以外,没有别的问题了。唯一能败坏一天的兴致的要算人了,而如果你能做到不跟别人约会,那么每一天都没有止境了。对你的愉快心情构成障碍的总是人,除非是极少数像春天那样美好的人。

  但是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这里什么都不简单,甚至贫穷、以外所得的钱财、月光、是与非以及那在月光下谁在你身边的人的呼吸,都不简单。

2023-06-24 21:49

塞纳河畔的人们

  城里有那么多树木,你每天都能看到春天在来临,直到一夜暖风突然在一个早晨把它带来了。有时一阵阵寒冷的大雨会又把它打回去,这样一来似乎它再不会来了,而你的生活中将失去一个季节。在巴黎这是唯一真正叫人悲哀的时刻,因为这是违反自然的。在秋天感到悲哀是你意料之中的。每年叶子从树上掉落,光秃的树枝迎着寒风和凛冽的冬天的阳光,这时你身子的一部分就死去了。但是你知道春天总会来到,正如你知道河水冰结了又会流淌一样。当冷雨不停地下,扼杀了春天的时候,这就仿佛一个年轻人毫无道理地夭折了。
  然而,在那些日子里,春天最后总是来临,但是使人心惊的是它差一点来不了。 

2023-06-24 21:47

《流动的盛宴》

2023-06-20 23:04

  我们一旦到达一片大陆,这大陆就迅速变老。土著与之和谐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外国人大肆破坏,砍下树木,抽干河水,因此供水情况被改变,一旦表土被翻下去后,土壤便露出地面来,接着,开始被风刮走,就像在每一个老地区曾被刮走那样,就像我所看见的在加拿大开始被刮走那样。土地对被开发感到厌倦。一个地区会迅速衰竭,除非人们把所有的残留物和所有的牲畜都还给它。等到人们放弃使用牲畜,改用机械时,土地就迅速打败了他们。机械不可能再繁殖,也不可能使土壤肥沃,它吃的是人们所不能种植的。一个地区应该是我们发现它时的那个样子。我们是闯入者,等我们死后,我们也许已把它毁掉,但它仍然会在那里,而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我看它们的结局都会像蒙古那样。

2023-06-20 23:04

  他没见到过战争,但是他看见过一场革命,而且你不因为所有人都说同样的话而盲从的话,一场革命同样是最好的经历。就像内战对于作家是最好的战争一样,正是最最完美的。 司汤达看见过一场战争,而拿破仑教会了他写作。当时他正在教所有的人;但是其他人一个也没学会。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才成为作家。作家们在不公正的待遇中得到锻炼,就像剑在火中锻炼一样。我不知道,如果把托马斯·沃尔夫送到西伯利亚或德莱托图格斯群岛去,会不会把它造就成一个作家,给他以必要的冲击来让他删去连篇的废话,并给他以分寸感。也许会,也许不会。他看上去很忧伤,的确如此,像卡内拉那样。托尔斯泰个子矮小。乔伊斯中等身材,他把眼睛用坏了。在那最后一个晚上,喝醉了跟乔伊斯在一起,他不断背诵着埃德加·基内的一行诗,“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一起在打仗的日子里。”我知道我记得并不准确。等你再见到他,他会把三年前中断的话题再捡起来。

2023-06-20 22:54

  战争是重大的主题之一,要想真实地描写它当然是最为困难的,而那些没有战争经历的作家总是非常嫉妒,试图把它说成不重要,或者不正常,是一种病态的主题,而事实上,这恰恰是一种他们错过了而无法弥补的东西。接着,塞瓦斯托波尔又使我想起了巴黎的塞瓦斯托波尔林荫大道,想起了雨天骑着自行车顺着大道从斯特拉斯堡回家,想起了有轨电车那滑溜溜的轨道,雨天交通繁忙时在溜滑的沥青路和卵石路上骑行的感觉,想起了我们当时差点住进圣殿林荫大道,我还记得那套房间的样子,它的陈设和墙纸,结果我们却住进了乡村圣母院路上那楼房的楼上,院子里有家锯木厂,还记得那一年经常为钱操心,以及天文台广场上的喷泉多么美丽,以及在抄近路穿过卢森堡花园去苏芙洛路时看见人们在安放福楼拜的胸像时的场景。

2023-06-20 22:54

《非洲的青山》

2023-06-20 22:44

  随后,他一下转过身,望着观众,那种外科医生的神色从他眼睛里消失了,他脸上现出了对自己所做的动作感到快乐的神气。一名斗牛士绝看不到自己正做着的艺术活儿。他没有机会去修改他的活儿,像一个画家或是一个作家能做的那样。他也无法听见它,像一个音乐家能做的那样。他只能感觉到它,听到观众对它的反应。当他感觉到它,知道自己的演出很了不起时,这一情况就支配了他,以致世上没有一件其他的事有什么重要了。他在创作他的艺术品时,始终知道自己必须不超出他的技艺和他对牛的知识的范围。那些明显地流露出来心里在想到这一点的斗牛士,常给人说成是冷漠的。安东尼奥并不冷漠;观众这时候全都倾向于他。他抬起脸来望着他们,谦虚而不是卑恭地让他们知道,他明白这一点。在他手拿牛耳绕着场地走上一圈时,他望着毕尔巴鄂不同阶层的人。毕尔巴鄂是他热爱的一座城市。在他经过时,他们全站起来。他对自己拥有他们,感到很快乐。我看着米格尔从围墙里茫茫然地朝外望着,不知道这天会不会就是末日,还是它会出现在一个其他的日子里。

2023-06-20 22:44

  我从围墙那儿注视着他,设法想到他如何可以那样挥舞,永远那样挥舞,使那个动作如此优美动人。刻画出那种形象,并使每一个闪避动作似乎是持久的,就在于那种贴近和徐缓。不过使它如此动人的,是他注视着死亡由他身旁走过的那种完全自然和那种传统朴实的神气。那种神气就仿佛他正以一种全然上升的格律在监视着死亡,帮助死亡,并使死亡成为自己的伙伴那样。

2023-06-20 22:44

《危险的夏天》

2023-06-15 18:33

  确实好过多了。你不过就是失去了什么,它消失了,就这么回事。我们失去的就是我们拥有过的一切。不过我们会得到一些的。这就没问题了,是吗?

2023-06-15 18:33

《伊甸园》

2023-06-14 21:43

  我们总是这样,愈是等不到的东西,就愈是要等——他心里想。但是在这种刮风天里等雨,总要比无风天等雨定心些吧,比起那种风向无定、来势汹汹的风暴天来,也总要自在些吧。

  有时你回头看看背后,啊,暮色之中只见伟大的凯旋门像个灰衣巨人高高矗立在两道车流之上。那里的七叶树在眼下这个时分应该开花了。他过了圆形广场便向协和广场踏去,暮色苍茫中望去那些七叶树该是黑黑的,挺立在枝头的花该是雪白的,还透着蜡一般的光泽。

2023-06-14 21:43

  本来他那种忠诚待人的优良品质是他最难能可贵的特点,如今他却觉得那是次要的了,不及画画写作的才华重要,也不及他风采好、体质强来得重要。他索性就把自己的忠厚本质肆意糟蹋,痛加蹂躏。他这样放荡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对他自己危害更大,这他自己也明白,而且也深以为恨,然而他却还是乐此不疲的,一味去干这“拆圣殿柱子”的勾当。这座圣殿可是结构良好,造得很坚实的,因为人一旦在心灵上建起了一座圣殿,要加以拆毁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他那股自暴自弃的劲儿还是很够瞧的。

  我知道这有点不大礼貌。不过有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因为我们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可是真要懂起来事情却又来得那么急,就像一个浪头打来,能打你个劈头盖脸一样。

  这一个夏天来的愉快心情眼看都渐渐消失了,正如有时候浅滩上潮情一变,出海的航道里潮水就都渐渐退落了一样。

2023-06-14 21:43

  今年夏天迄至目前,他运气还一直挺不错,过得也一直挺愉快。几次差一点要捅出娄子来,结果都一一平安化解了。不光是一些很大的风波是这样,比如罗杰和那人在码头上打架的事,本来就是很可能要闹出大乱子来的。也不光是戴维险遇恶鲨的事是这样。就连各种各样的琐细小事,也都一切顺顺当当。原来幸福往往是表现得极其平常的。他睡不着,就索性想开了。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那是因为脑子平常的人倒往往过得非常幸福,倒是一些脑子灵活的人主意多,往往到东到西弄得自己苦恼,也弄得他人都不好过。他以前倒不晓得幸福竟是这样平淡的事。他总觉得幸福比什么都刺激,幸福的感受可以极其强烈,就好比伤心人可以伤心到断肠一样。尽管这种想法也许并不正确,但是他长期以来却一直认为是这样的。

2023-06-14 21:42

《岛在湾流中》

2023-06-13 16:00

  死亡只是一堆粪土,他想。炮弹的碎片朝你飞来时,死亡也就紧随其后,而你却几乎看不清它从何而来。有时候,死亡来得极端残忍。它可能来自未煮沸的水,来自未拉好的防蚊军靴,来自整天伴随在耳边轰鸣的巨响声;它也可能随着轻轻的卡嗒声和接踵而至的机枪扫射声一起到来,还可能与一个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同时飞来,或者与迫击炮弹震耳的爆炸声双双而至。

  我可不希望你是那样的蠢货,明知有些事已回天无力,必然会发生,却还要为此烦恼。我们当然不希望这样。

2023-06-13 15:31

《过河入林》

2023-06-13 12:22

  在前线,谁也没有足够的权威能取消这次进攻。机器开动得太久了,现在没法使它突然停下。所有的军事行动,不论规模大小,都有很大的惯性。可是,一旦克服了这惯性,行动开始了,再要加以阻止,差不多就像使之启动一样困难。

  我为自己信仰的事业至今已战斗了一年。我们如果在这里获胜,在每个地方就都能获胜。世界是个美好的地方,值得为之战斗,我多么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啊。但你很幸运,他对自己说,度过了这样美好的一生。你度过的一生和你祖父的一样美好,尽管时间没有他的那么长。凭着最后的这几天,你度过的一生比谁的都不差。

2023-06-12 23:42

  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失魂落魄了。她第一次开口跟你说话时,你就已经产生了爱情,这你知道。你既然原先认为你决不会有爱情而现在有了它,那么何必毁谤它,因为你当时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第一次看见她托着铁盘子,弯着身子走出洞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戈尔兹可能也理解这一切,所以要你相信,应该把你得到的那两个晚上当作你的一生来享受;既然我们现在过着这种生活,就应该把你一向该有的一切集中在你仅有的能享受人生的短暂时刻中。

  你要活到多大才能明白这一点?只有现在,而如果“现在”只有两天的话,那么两天就是你的一生,而这一生中的一切都将相应地压缩。你就该这样在两天中度过你的一生。如果你不再抱怨,不再要求你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你就能享有美好的一生。

  这种气味和新割的苜蓿的气味、你骑马赶牛时踩碎的鼠尾草的气味、柴火的烟味和秋天烧树叶的气味。那准是勾起乡愁的气味,秋天在故乡米苏拉的街上耙成堆的树叶燃烧时的烟火味。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不断地学下去,还是每个人只能理解一定数量的问题。我原以为我知道的东西很多,现在发现却一无所知。但愿我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

2023-06-12 23:41

  可是男人爱上了你,心里就有一种感情,使他不辨美丑。你心里有了这种感情,使他不辨美丑,使你自己也不辨美丑。然后有一天,不知为什么,他看出了你本来的真实丑相,不再不辨美丑了,于是你像他一样,也看出了你自己的丑相,你就丢了男人和你自己的感情。

  她像座大山,这青年和姑娘像两棵幼树。老树全被砍倒了,幼树就这样地在成长。尽管他们二人遭到过厄运,他们还是显得非常有朝气、干净、新鲜、完好无损,好像从没听到过灾难似的。

  然而,一个人明知那些行不通的命令会导致什么后果,他还应该执行吗?哪怕命令来自那个既是军队又是党的领导人戈尔兹?对。他应该执行这些命令,因为只有在执行过程中,才能证明行不通。你在尝试之前,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他现在投入这次战争是因为它发生在他所热爱的国家,因为他信仰这共和国,还因为,要是这共和国被摧毁,那些信仰这共和国的人就要感到生活无法忍受。

  偏执是样古怪的东西。思想偏执了,人就必然绝对相信自己正确,而自我节制最能助长这种自以为是和正直的看法。自我节制是异端邪说的敌人。

2023-06-12 23:40

  他匍匐在树林里积着一层松针的褐色地面上,交叉的手臂支着下巴;高高的上空,风在松树树梢间刮着。他俯卧着的山坡不太陡,但往下却很陡峭,他能看到那条柏油路黑黑的,蜿蜒穿过山口。

  发愁和恐惧一样糟糕。只会使事情更难办。

  不,他对自己说,别骗自己。你不知道他以往的为人;可是你确实知道他正在迅速变坏,而且毫不掩饰。当他开始掩饰的时候,准是已经拿定主意了。记住这一点,他对自己说。当他作出第一个友好表示时,准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所有的杰出人物,你仔细想想就知道,都是快快活活的。快快活活的情绪要好得多,而且这也是一种吉兆。仿佛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得到了永生。

  你们是完成你们的任务的工具。有些命令非执行不可,这不能怪你们,因为这里有座桥,这桥能成为人类未来命运的转折点。就像这次战争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能成为转折点一样。你只有一件事要做,而你非做不可。

  她的脸被炉火照亮着,脸色绯红,这时在炉火的光照下,显得热情、黝黑而漂亮,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2023-06-12 20:41

《丧钟为谁而鸣》

2023-06-10 22:52

  要是我是个更好的人的话,我会让他狠狠地揍我一顿的。这样,他会好受一些。这个可怜的蠢货。这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人。我应该跟他待在一起的,可是我知道这叫他更受不了。我对自己感到害臊和厌恶;我讨厌我干的事情。这一切也许结果会一塌糊涂。可是我必须不去想它了。

  这种怀疑心理对正在逼近的灾难是那么敏感,就像一个精确的膜盒气压计对大气压力那样;有效的时间感使他设法避免遇上涨到顶峰或跌进低谷。凭着这些优点,再加上不讲道德,又有能力使人们喜欢他,而他却从来不拿喜欢或者信任他们作为回报,偏偏使他们热烈和诚挚地相信他的友情;不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友情,而是一种对他们的成功那么关心的友情,使他们不由自主地成为沆瀣一气的同伙;他从不后悔,也从来没有一点同情心;这一切使他待在眼下这个地方。

  他就这么躺着想这事儿;末了,他睡着了;可是因为反悔一旦找到了裂缝,就开始渗进去了,因为他的脑子像他醒着的时候那样继续在活动,他不知道他睡着了。所以没有休息;在他这个年纪上,用不着多久,他就会受不了的。

2023-06-10 22:25

  “不,不行。老是一错再错。你要是个好作家的话,也许我可能容忍其他的一切。可是我一直看到你说话尖刻、生性忌妒,为了迎合时尚,改变你的政治主张,当面巴结一些人,背后对他们说长道短。我一直看到你这样,直到我讨厌你。然后,今天遇上了那个姓布拉德利的女人,那个肮脏的、有钱的母狗。啊,我讨厌这一套。我一直尽力关心你,迁就你,照顾你,为你做饭,在你要我沉默的时候,就保持沉默,在你需要愉快的时候,就保持愉快的神情,给你小小的高潮,假装这使我感到快活,忍受你的狂热、忌妒和小气;现在我都一了百了啦。”

  他望着理查德·戈登在街上躲躲闪闪地走过去,直到消失在阴影中;阴影是那些大树投下的,大树的树枝垂下来,长进地里,像是树根。他望着他的时候,想的事情是不愉快的。这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孽,他想,一桩沉重而使人灵魂灭亡的罪孽和一件极残酷的行为

2023-06-10 19:11

  当时,我对你是那么一往情深,不惜为了你使任何人心碎。天啊,我那时候真是个十足地道的笨蛋。我自己的心也碎了。现在,心碎了,心死了。当时,我把我相信的一切、我热爱的一切,为了你我都抛弃了,因为你是那么了不起,你是那么爱我,爱情变得是最重要的了。爱情是最伟大的事情,对不?只有咱们有爱情,别人没有或者再怎么也不可能有,是不?你是天才,而我是你的整个儿生命。我是你的妻子和小黑花。废话。爱情只是另一种肮脏的谎话罢了。爱情是促使我通经的厄果阿比奥药丸,因为你害怕有孩子。爱情是奎宁,奎宁,直到我吃奎宁吃得耳朵都聋了。爱情是你带我去做的那种肮脏的、吓得人没命的打胎的手术。爱情把我的五脏六腑折腾得一塌糊涂。它一半是导管,一半是冲洗。我了解爱情。爱情老是挂在洗澡间门背后。它的气味像来苏儿。让爱情见鬼去吧。爱情是你使我快活,然后张开着嘴睡着了,可我整整一宿躺在床上醒着,甚至害怕做祷告,因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权做了。爱情是你可能从某本书上看来的、你教我的那一切肮脏的小花招。行了。我跟你玩儿完了,也跟爱情玩儿完了。你这种掏鼻子眼的爱情。你这作家。

2023-06-10 18:59

《有钱人和没钱人》

2023-06-10 13:42

  我们度着幸福的日子。我们度过了正月和二月,那年冬天天气非常好,我们生活得非常美满。偶尔有暖风吹来,短期间冰雪融解,空气中颇有春意,但是晴朗凛冽的寒风常常再度袭来,又是冬天季节了。

  我们知道孩子快要出生,两人都觉得有件什么事在催促我们尽情作乐,不要浪费我们在一起的任何时间。

  我对他没有感情。他跟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似的。我没有当父亲的感觉。

  “我一点也不害怕。人生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

2023-06-10 13:41

  不。我们从来不会有任何别的。我们生下来有什么就是什么,从来学不会别的。我们从来不吸收任何新的东西。我们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是拉丁人,真应当高兴哩。

  那天整天暴风雨。风刮着雨,到处积水,到处泥泞。那些被毁的房屋上的灰泥又灰又湿。快近薄暮时,雨停了,我从第二急救站那儿,望见赤裸而湿淋淋的秋天的原野,山峰顶上有云,路上的席屏湿淋淋地滴着水。太阳在沉落前又露了一次面,映照着山脊后边的光秃的树林。

  随后她僵硬地坐着,眼睛盯着他,开始哭起来了。我看见她嘴唇的抽动,接着眼泪从她那丰满的面颊上滚下来了。她的妹妹还是低着头,抓住她的手,两人紧紧偎在一起。那个本来恶狠狠的姐姐开始啜泣了。

  上午雨停了,我们三次听见飞机飞近来,看着飞机越过头上,飞到左边遥远的地方,我们听见轰炸公路的声响。

  愤怒在河里被洗掉了,任何义务责任也一同洗掉了。其实我的义务在宪兵伸手抓我衣领时就停止了。

  该死,”我说。“我现在爱你已很够了,你要把我怎么样?毁坏我?”
  “是的。我是要毁坏你。”
  “好,”我说,“我要的正是这个。”

2023-06-10 13:40

  “我没什么,”我说。“非常感谢。”方才少校所说的疼痛现在开始了,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觉得无关紧要了。

  血滴得很慢很慢,仿佛太阳落山后冰柱上滴下的水珠。山路往上爬,车子里很寒冷,夜气森森。到了峰巅的救护站,有人抬出那张担架,另外抬了一张放进来,于是我们又赶路了。

  薄暮以后病房里一片黑暗,而且一直黑暗下去,叫我觉得自己很年轻。仿佛当年做孩子时,早早吃了晚饭就上床睡觉。

  我睡得很沉,只有一次流着汗惊醒过来,随后又睡去,竭力避免做梦。天还远远没有亮,我又醒了过来,听见鸡叫,清醒地躺着一直到天开始发亮。我很疲倦,天真亮了以后,又睡着了。

  天知道我本来不想爱她。我本来不想爱什么人。但是天知道我现在可爱上她了

  当时的心情,就好比是各自作了长期旅行后的重逢。

  只要你不计较得失的话,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想法子克服的。

  “我们不该争吵。因为你我只有两人,而跟我们作对的是整个世界上的人。如果你我产生隔膜,我们就完蛋了,人家就能征服我们。”

2023-06-10 13:37

  那年晚夏,我们住在乡村一幢房子里,望得见隔着河流和平原的那些高山。河床里有鹅卵石和大圆石头,在阳光下又干又白,河水清澈,河流湍急,深处一泓蔚蓝。

  云块飞得好快,太阳转眼成为晦暗的黄色,样样东西都变成灰的,天空已被乌云遮蔽住,接着云块落在山上,突然间落到我们身上,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是雪

  “我也不知道,”我说。“并不是每件事都有解释的。”

  “我当时想为他做点什么。你知道,我对于那事情本来无所谓,他要,我都可以给。早知道的话,他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他。这一切道理我现在才明白。但是他当时要去为国作战,而我又不明白这些道理。”
  
  哼,我知道我是不会死的。不会死于这次战争中。因为它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照我看来,这次战争对我的危险性,就好比是电影中的战争。但愿战争就结束。

  只觉得灵魂冲出了躯体,往外飘,往外飘,一直在风中飘。我的灵魂一下子全出了窍,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如果以为是刚刚死去,那就错了。随后我就飘浮起来,不是往前飘,反而是溜回来。我一呼吸,就溜回来了。

2023-06-09 22:18

《永别了,武器》

2023-06-09 18:26

  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我并不在意。我只想弄懂如何在其中生活。说不定假如你懂得了如何在世界上生活,你就会由此而懂得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想到勃莱特,我就受不了。我经受了百般煎熬,杰克。简直是活受罪。我在这儿跟勃莱特相会以来,她待我如同陌路人一般。我实在受不了啦。我们在圣塞瓦斯蒂安同居过。我想你知道这件事。我再也受不了啦。”

  因为他没有抬头用目光探询对方是否满意,所以一门心思地为自己而表演,这给了他力量,然而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她。但是并没有为了她而有损于自己。那天整个下午他因此而占了上风。

  湿润的、蘸着泥沙而加重了分量的斗篷呼的张开,犹如鼓着风的满帆

2023-06-09 18:02

  他的艳遇使我感到一种毫无理性的、跟人过不去的忌妒。尽管我把这回事看作理所当然,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感触。我当时确实恨他。

  他这是对我讲的知心话,他知道我了解他和勃莱特的底细,所以可以对我吐吐衷肠,这使他很高兴。

  他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每当我回头观望山乡风光的时候,他总对我微笑。但是刚才费劲地说了一通美国英语似乎把他累着了。后来他再也没说什么

  我坐在一张桌子边看墙上的画。有一幅上画着些兔子,都是死兔子,另一幅是些雉鸡,也是死的,还有一幅画的是些死鸭子。画面全都色泽暗淡,好像是让烟给熏黑了。

  他冷漠、拘谨,仍旧紧绷着蜡黄的脸,但是终于高兴起来。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勃莱特。似乎这样会使他感到幸福。他见她打扮得那么可爱,知道自己曾经同她一起出游过,而且谁都知道这件事,因此该感到很得意吧。谁也抹杀不了这件事实。

  你能够把钱花得很合算。世界是个很好的市场,可供你购买。这似乎是一种很出色的哲学理论。我想再过五年,这种理论就会像我有过的其他高超的哲学理论一样,显得同样的荒唐可笑。

2023-06-09 18:01

  “一想到我的生命消逝得这么迅速,而我并不是在真正地活着,我就受不了。”

  我们上街到那波利咖啡馆去喝一杯开胃酒,观看黄昏时林荫大道上散步的人群。

  我知道人们总认为他们是在逗乐,得忍着点,但是我想揍倒他们一个,随便哪一个,来砸掉那种目中无人、傻笑中透着泰然自若的神情。

  似乎等到世界上别人的眼睛都停止了注视,她那双眼睛还会一直看个不止。她是那样看着我,仿佛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她不是用这种眼神看的,可是实际上,有很多东西她都不敢正视。

  天黑下来了,但我们仍能感觉到窗外伸展着一片燠热、多沙而黑暗的土地。

  我跪下开始祈祷,为我能想起来的所有人祈祷,为勃莱特、迈克、比尔、罗伯特·科恩和我自己,为所有的斗牛士,对我爱慕的斗牛士单独一一为之祈祷,其余的就一古脑儿地放在一起,然后为自己又祈祷了一遍,但在我为自己祈祷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昏昏欲睡

  我在非战时的生活中,从没见过一个人像罗伯特·科恩此时这么紧张,这么急切。我感到怪有趣的。这种高兴的情绪是恶劣的,可我的情绪确是很恶劣。科恩就有这种奇特的本事,他能在任何人身上唤起最丑恶的本质。

2023-06-09 17:57

《太阳照常升起》

2023-06-08 21:53

  但愿这真是一场梦,他想。不过谁说得准呢?也许结果会是圆满的。

  回头一望,看见那鱼的大尾巴在街灯的反光中直竖在小船的船梢后边。他看清它赤露的脊骨像一条白线,看清那带着突出的长嘴的黑糊糊的脑袋,而在这头尾之间却什么也没有。

  男孩看见老人在喘气,跟着看见老人的那双手,就哭起来了。他悄没声儿地走出来,去拿点咖啡,一路上边走边哭。

  海洋非常大,小帆船很小,不容易看见,”老人说。他感到真愉快,可以对一个人说话,不再只是自言自语,对着海说话了。“我很想念你,”他说。

  在大路另一头的窝棚里,老人又睡着了。他依旧脸朝下躺着,男孩坐在他身边,守着他。老人正梦见狮子。

2023-06-08 21:52

  老人朝前方望去,不见一丝帆影,也看不见任何一只船的船身或冒出的烟。只有从他船头下跃起的飞鱼,向两边逃去,还有一摊摊黄色的马尾藻。他连一只鸟也看不见。

  “Ay,”他说出声来。这个词儿是没法翻译的,也许不过是一个响声,就像一个人觉得钉子穿过他的双手、钉进木头时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声音。

  老人趁它的鼻子伸出水面挨上那条鱼的时候,对准它扁平的脑袋正中扎去。老人拔出刀刃,朝同一地方又扎了那鲨鱼一下。它依旧紧锁着上下颚,咬住了鱼不放,老人一刀戳进它的左眼。鲨鱼还是吊在那里。

  “但愿这是一场梦,我压根儿没有钓上它。我为这事感到抱歉,鱼啊。这把一切都搞糟啦。”他顿住了,此刻不想朝鱼望了。它流尽了血,被海水冲刷着

  眼下可不是想你缺乏什么东西的时候。想想你用手头现有的东西能做什么事儿吧。

  这船现在可轻多了。”他不愿去想那鱼残缺不全的肚子。他知道鲨鱼每次猛地撞上去,总要撕去一点肉,还知道鱼此刻给所有的鲨鱼留下了一道臭迹,宽得像条公路,穿过海面。

2023-06-08 21:50

  老人感到头晕,恶心,看不大清楚东西。然而他放松了鱼叉上的绳子,让它从他划破了皮的双手之间慢慢地溜出去,等他的眼睛好使了,他看见那鱼仰天躺着,银色的肚皮朝上。鱼叉的柄从鱼的肩部打斜地戳出来,海水被它心脏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起先,这摊血黑魆魆的,如同这一英里多深的蓝色海水中的一块礁石。然后它像云彩般地扩散开来。那鱼是银色的,一动不动地随着波浪浮动着。

  当初,眼看快要告吹,他一时感到非常难受,以为这也许是一场梦。等他后来看到鱼跃出水面,在落下前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中,他确信此中准有什么莫大的奥秘,使他无法相信。当时他看不大清楚,尽管眼下又像往常那样看得很清楚了。

  “然而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他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

  你不光是为了养活自己、把鱼卖了买食品才杀死它的,他想。你杀死它是为了自尊心,因为你是个渔夫。它活着的时候你爱它,它死了你还是爱它。如果你爱它,杀死它就不是罪过。要不是更大的罪过吧?

2023-06-08 21:49

  为什么我不生下来就有两只好手呢?他想。也许是我自己的过错,没有好好儿训练这只手。可是天知道它曾有过够多的学习机会。然而它今天夜里干得还不错,仅仅抽了一回筋。要是它再抽筋,就让这钓索把它勒断吧。

  他把钓索从肩膀和头上卸下,动手平稳而和缓地回收钓索。他用双手一摇一摆地拉着,尽量使出全身和双腿的力气来拉。他一摇一摆地拉着,两条老迈的腿儿和肩膀跟着转动。

  它正用它的长嘴撞击着铁丝导线,他想。这是免不了的。它不能不这样干。然而这一来也许会使它跳起来,可我情愿它眼下继续打转。它必须跳出水面来呼吸空气。但是每跳一次,钓钩划出的伤口就会裂得大一些,它就能把钓钩甩掉。

  老人看见它的尾巴出了水。它比一把大镰刀的刀刃更高,呈极淡的浅紫色,竖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它朝后倾斜着,鱼在水面下游的时候,老人看得见它庞大的身躯和周身的紫色条纹。它的脊鳍朝下耷拉着,巨大的胸鳍大张着。

2023-06-08 21:48

  于是他替这条没东西吃的大鱼感到伤心,但是要杀死它的决心绝对没有因为替它伤心而减弱。它能供多少人吃啊,他想。可是他们配吃它吗?不配,当然不配。凭它的举止风度和它的高度尊严来看,谁也不配吃它。

  保持船身轻,会延长我们双方的痛苦,但这是我的安全所在,因为这鱼能游得很快,这本领至今尚未使出过。不管出什么事,我必须把这鲯鳅开膛剖肚,免得坏掉,并且吃一点长长力气。

  饥饿的折磨,加上还得对付它这不了解的对手,才是天大的麻烦。休息吧,老家伙,让它去干它的事,等轮到该你干的时候再说。

  我脑筋够清醒的,他想。太清醒啦。我跟星星一样清醒,它们是我的兄弟。不过我还是必须睡觉。它们睡觉,月亮和太阳都睡觉,连海洋有时候也睡觉,那是在某些没有激浪、平静无波的日子里。

  鲯鳅是冰冷的,这时在星光里显得像麻风病患者般灰白,老人用右脚踩住鱼头,剥下鱼身上一边的皮。然后他把鱼翻转过来,剥掉另一边的皮,把鱼身两边的肉从头到尾割下。

  东方天空中布满了云,他认识的星星一颗颗地不见了。他眼下仿佛正驶进一个云彩的大峡谷,风已经停了。

2023-06-08 21:47

  一桩好事如果说破了,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知道如果它决意朝下沉,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如果它潜入海底,死在那儿,我该怎么办。可是我必须干些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它是条大鱼,我一定要制服它,他想。我一定不能让它明白它有多大的力气,明白它如果飞逃的话,能干出什么来。我要是它,眼下就要使出浑身的力气,一直飞逃到什么东西绷断为止。但是感谢天主,它们没有我们这些要杀害它们的人聪明;尽管它们比我们高尚,更有能耐。

  但愿我就是这条鱼,他想,它正使出所有的力量,而要对付的仅仅是我的意志和我的智力。

  他感到舒服,但还是觉得痛苦,尽管他根本不承认是痛苦。

  然而这是不公平的,他想。不过我要让它知道人有多少能耐,人能忍受多少磨难。

  就在断黑之前,老人和船经过好大一片马尾藻,它在风浪很小的海面上动荡着,仿佛海洋正同什么东西在一条黄色的毯子下做爱

  不过话得说回来,干什么都不容易。

2023-06-08 21:45

  老人喜欢观看海龟把它们吃掉,喜欢在风暴过后在海滩上遇上它们,喜欢听到自己用长着老茧的硬脚掌踩在上面时它们啪地爆裂的声音。

  人们大都对海龟残酷无情,因为一只海龟给剖开、杀死之后,它的心脏还要跳动好几个钟点。然而老人想,我也有这样一颗心脏,我的手脚也跟它们的一样。他吃白色的海龟蛋,为了使身子长力气。他在五月份连吃了整整一个月,使自己到九、十月份能身强力壮,去逮确实大的鱼。

  他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独自待着的当儿自言自语了。往年他独自待着时曾唱歌来着,有时候在夜里唱,那是在小渔船或捕海龟的小艇上值班掌舵时的事。他大概是在那男孩走了,才在独自待着时开始自言自语的。

  没有必要就不在海上说话,被认为是种好规矩,老人一向认为的确如此,才始终遵守。

  他眼下已看不见海岸的那一道绿色了,只看得见那些青山的仿佛积着白雪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空像是高耸的雪山般的云块。海水颜色深极了,阳光在海水中幻成彩虹七色。

  我大可随波逐流,他想,管自睡去,预先把钓索在脚趾上绕上一圈,有动静时可以把我弄醒。不过今天是第八十五天,我该一整天好好钓鱼。

2023-06-08 21:44

  尽管老人深信当地不会有人来偷他的东西,但他认为,把一把鱼钩和一支鱼叉留在船上实在是不必要的引诱。

  他不再梦见风暴,不再梦见妇女们,不再梦见发生过的大事,不再梦见大鱼,不再梦见打架,不再梦见角力,不再梦见他的妻子。他如今只梦见某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它们在暮色中像小猫一般嬉耍着,他爱它们,如同爱这男孩一样。他从没梦见过这男孩。

  既然海洋这样残暴,为什么像这些海燕那样的鸟儿生来就如此柔弱和纤巧?海洋是仁慈并十分美丽的。然而她能变得这样残暴,又是来得这样突然,而这些飞翔的鸟儿,从空中落下觅食,发出细微的哀鸣,却生来就柔弱得不适宜在海上生活。

  它们对它的毒素是不会受影响的。可是人就不同了,当老人把一条鱼拉回船来时,有些触须会缠在钓索上,紫色的黏液附在上面,他的胳臂和手上就会出现伤痕和疮肿,就像被毒漆藤或栎叶毒漆树感染时一样。但是这水母的毒素发作得更快,使人痛得像挨鞭子抽一般。

2023-06-08 19:51

《老人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