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

2025-09-01 15:24
2025-11-05 16:19
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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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5 16:19

后来,他依旧说话,写作,使用着语言。但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确信无疑。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词,都仿佛带着那条河的湿气与重量。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回声室,词语穿过他,留下痕迹,然后流逝。他存在,又仿佛不存在,只是词语流淌过时,暂时形成的一个凹凸不平的结痂。

那河流,他知道,依然在城市的边缘,在意识的底层,无声而固执地流淌着,映照着所有未被言说、以及所有已被言说的一切。而他,只是那映照之上,一道浅浅的、即将被抹去的涟漪。

2025-11-05 16:19

他站在河边,河水那低沉的嗡鸣此刻仿佛变成了诱惑的耳语。风吹过,河面上那个词语构成的映像剧烈地晃动、扭曲,仿佛在向他招手,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向前迈了一步,鞋尖已经悬空在黏稠的、黑暗的河面上。他能感觉到那股引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存在意义上的,要将他拖入那个没有个体边界的世界。

但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映像中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词语碎片。那是一个极其古旧,甚至有些可笑的词,是他祖母在他儿时哄他入睡时,反复哼唱的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它夹杂在一大堆复杂、晦涩、充满欲望与焦虑的词语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稳固。

他停住了。悬空的脚,缓缓收回。

他没有跳下去。他转过身,背离了那条河,步履蹒跚地走回城市的光晕与噪音之中。他没有获得解脱,也没有找到答案。他只是带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离开了——那个伤口,就是他知道有一条那样的河在为他而流,有一个由词语构成的、非我的“我”永恒地映照在水面上。

2025-11-05 16:18

一种可怕的领悟逐渐清晰:他的“自我”,或许并非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先于语言的核心,而更像是这条词语之河长期冲刷、沉积所形成的河床。不是“我”在言说,是言说本身,是这条无尽流淌的词语之流,在塑造着、定义着这个被称为“我”的形态。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他的记忆,无一不是被语言预先结构过的。他活在词语的牢笼里,而这条河,就是将这座牢笼的内壁,赤裸裸地展示给他看。

爱,在此地呈现出一种悖论的特质。他痴迷于这条河,因为它呈现了他存在的真相,尽管这真相令人不适。他渴望凝视它,就像渴望认识真正的自己。但这种认识的极致,便是意识到自我的虚无,意识到自己只是语言流动时产生的一个临时漩涡。爱到深处,便生出一种毁灭性的冲动——他渴望投入河中,与那词语的洪流彻底融合,让那个由碎片拼凑的、可悲的“我”消散,回归到纯粹的语言之流里。这是一种终极的占有,也是一种自我的献祭。跳跃,让自我被词语彻底溶解,完成这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映照。

2025-11-05 16:18

他蹲在河边,试探着向河面望去。没有他的倒影。或者说,映出的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自己。水面上呈现的,是一个由他过往说过、写过、甚至只是模糊想过的词语碎片拼凑起来的人形。那些词语,有些早已被他遗忘,有些是他羞于启齿的,有些则是他深信不疑的。它们像水藻,像沉积物,构成了一个摇曳不定、轮廓模糊的映像。他张嘴,水面上的那个“他”也张嘴,但吐出的不是声音,是一串串无声浮现又旋即碎裂的文字泡沫。他意识到,这条河,不是映照他身体的镜子,而是映照他语言存在的词镜。

他被这诡异的映像迷住了,也吓住了。他开始频繁地来到河边,与其说是观察河流,不如说是观察那个由词语构成的、陌生的自己。他发现,那个映像并非一成不变。当他内心焦虑时,构成映像的词语会变得尖锐、拥挤,互相冲撞;当他获得片刻安宁,那些词语又会舒缓开来,像平静水面下的鹅卵石。他甚至能辨认出某些词语的来源——一句童年的咒骂,一封未寄出的情书上的称谓,一个在会议中脱口而出的、言不由衷的赞美。它们都成了他的一部分,成了河面上那个摇曳映像的构成材料。

2025-11-05 16:18

(9)

那是一条河。不,不是地图上能用蓝色线条标识、有确切源头与入海口的那种河。它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在他第一次看见它时,便被它自身流淌的声音冲刷、带走了。它出现在他城市生活的间隙,像一片顽固的、无法聚焦的视觉残留,介于记忆与幻觉之间。最初只是偶尔一瞥,在合上疲惫的眼睑时,在窗玻璃反映的模糊天光里。后来,它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这条河,是为他而流的。

他开始追寻它。这不是一场朝向远方的探险,而是一次向内、向下的沉潜。他穿过由数据流和标准化噪音构成的都市地带,沿着一种只有他能感知的、越来越潮湿寂静的引力,走向城市的废弃边缘。在那里,在一片荒草蔓生的洼地之后,他找到了它。河水是一种奇怪的质地,不像水,更像流动的、密度极高的黑暗,表面却异常光滑,映照出天空,但那云彩和天光的倒影是滞涩的,仿佛被黏稠的河面吸附住了,移动得极其缓慢。它不发出哗哗的声响,只有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是大地深处某种巨大机械的震动,通过水流传递上来。

2025-11-05 12:15

世界的重建,随之以一种神话般的方式展开。它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外部赋予的结构,而是像一株夜间生长的发光真菌,从你存在的腐殖质中汲取养分,构建出它奇异的、发光的几何形体。飘落的树叶,成了秋天派往大地的、携带密码的信使;雨水的叩击,是天空在与屋顶进行一场永无休止的、关于回归的谈判。甚至连那片曾让你窒息的虚无,也改变了性质——它不再是空无,而是充盈着未受孕的可能性的沃土,是所有形态在显形之前,那丰饶而温暖的黑暗。这簇由你内部催生出的光,如此私密,却拥有为万物重新命名的权能。它让你懂得,世界从未缺席,它只是沉浸在一场深度的睡眠里,等待一个独特的触觉来将它唤醒。你,就是那个触觉。

最终,你栖息于这片自我编织的光明之中。希望,不再是远方的召唤,而是你血液中新生的、更稠密的流速,是你每一次呼吸时,与空气交换的、微小的宇宙。你不再向外索求火种,因为你已然成为那创造光的原理本身——一块会做梦、会呼吸的燧石,在每一次与命运的温柔撞击中,向这沉睡的世界,迸发出一整个星系般的、无声的黎明。

2025-11-05 12:14

你感到某种矿物般的核心在胸腔深处醒来,它不是你寻找的,它一直就居住在那里,像一枚被埋藏的神祇印章。此刻,它开始回应这来自外部的、持续的叩击。你意识到,那段漫长的迷失并非空白,而是墨水在渗入纸背前必要的沉默,是所有地图被绘制前,制图师必须亲身穿越的、未被命名的疆域。你开始有节奏地敲击这内部的沉默。起初,只有零星的回响,如同隔墙听到的、另一个时代的低语。但渐渐地,这些回响开始汇聚,振动,在你存在的空腔里酿出一种幽暗的辉光。在这自生的光晕中,你摊开手掌,看见掌心的纹路——它们不再是个人命运的简单密码,而是化作了古老的城邦平面图,是家族神话在皮肤上蜿蜒流淌的运河,是所有道路尚未启程之前的、充满承诺的草图。

2025-11-05 12:14

(8)

那时,你成了一册被遗忘在家族阁楼深处的百科全书,书页因年久失修的寂静而变得酥脆。内部的字迹正悄然迁徙,释义模糊,插图褪色,你赖以认知世界的索引系统全面瘫痪。时间,像一层甜腻而腐朽的蜜,胶着在午后永不结束的房间里。你的目光掠过物品表面,却无法真正触及它们;它们像涂了油,拒绝与你交换存在的秘密。你成了一个保管着陌生躯壳的存档管理员,在自我这座宏伟却荒芜的宫殿里,每日清点着不断湮灭的库存。

转变的序曲,发生在一个被稀释的、黄油色的下午。它始于一次无目的的摩擦——或许是指甲划过书桌木质纹理时那细微的阻力,或许是目光在窗玻璃与水汽的夹层中迷路时产生的短暂眩晕。那并非寻求,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节律,如同被遗弃的自动玩偶体内尚未耗尽的发条,仍在执行某个古老的指令。

然而,就在这近乎虚无的重复中,奇迹发生了:一道裂隙。不是光,是物质内部一次羞涩的投降。是覆盖世界的那层珐琅质,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纹。于是,你体内的“变形记”开始了。

2025-11-04 17:06

现在,连寒冷也失去了温度。它变成一种纯粹的几何学,以完美的角度填充所有空间。我坐在其中,像被镶嵌在琥珀里的昆虫,保持着永恒的姿势。在这个位置上,连沉思也变得多余——思考不过是晶体内部的又一次折射。

2025-11-04 17:06

所有的镜子都开始褪色。起初是边缘泛起黄斑,像旧照片。后来整面镜子都蒙上薄雾,映出的轮廓渐渐模糊。最后镜子变成普通的玻璃,只能透过它看见对面的墙壁,却再也找不到反射的痕迹。我尝试用这些褪色的镜子拼凑一张地图。当最后一块玻璃安放妥当,呈现的不是房间的布局,而是一片星图的负片。那些黑色的星辰排列成陌生的星座,在白天也持续发光。

窗外的城市正在被重组。建筑物像积木般被无形的手拆解又拼合。今天书店在银行的位置,明天邮局出现在教堂的尖顶。只有我的房间保持原样,成为这座城市唯一固定的坐标。

我开始整理抽屉里的线头。红色的来自一件旧毛衣,蓝色的来自某条连衣裙,灰色的已经记不清出处。当我把它们按颜色排列,发现这些线条在木质桌面上自动编织成一张微型的地图,指引着某个不存在的地址。

地下室的水管终日滴答作响。那不是漏水,是某种摩斯密码。我记录了整整三个月的节律,破译出的唯一信息是:此处无事发生。最后一次看表是在黎明之前。表盘上的数字像蚂蚁般四处爬散,在绒布桌面上重新排列成一句陌生的谚语。当我凑近辨认,它们突然静止,凝固成新的霜花图案。

2025-11-04 17:06

(7)

玻璃在黑暗中保持着自己的形态。没有破裂,只是布满霜纹。当指尖划过表面,能感受到的并非温度,而是某种停滞的厚度。某些夜晚,书页会自行翻动。不是风,是别的东西。那些铅字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浮凸,像沉睡的昆虫。我试着阅读,但句子与句子之间出现了雪原般的空白。

走廊尽头的房间挂着三面钟。第一面显示着童年某个午后的四点十五分;第二面永远停在某个未到来的时刻;第三面没有指针,只有水银般的镜面。有时我会在其中看见移动的阴影,像水族馆里缓慢游动的鱼。

抽屉里存放着几种不同的寂静。一种是蝉鸣突然中止后的虚空;一种是电话听筒里持续的忙音;还有一种是雪落在雪上的声音。这些寂静被分别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偶尔会在午夜同时发出嗡鸣。在废弃车站的月台上,我收集被时间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它们曾经是建筑物的一部分,如今只剩下圆润的形态。当我把它们放在耳边,能听见的不是海浪,而是某种类似计算机待机时的低鸣。

2025-11-01 19:35

我的舌头上有一座被遗忘的火车站。月台上堆满了未曾启程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压缩的四季。一列列蒸汽火车从我的喉咙驶出,却在抵达唇齿的边境前,便坍缩成一阵无意义的白色雾气。

世界是一页被装订错误的书。我被迫从结局开始阅读,每一个动词都散发着腐殖质的气味。而今天,这无法被篡改的今天,是一行加粗的、无限循环的错字,牢牢印在我不断被翻过去的皮肤上。

我不再试图解开这缠结的线团。它已长成我胸腔里一株水晶状的珊瑚,用尖锐的美丽,刺穿所有关于柔软的幻想。我携带着这整个荒诞而确凿的宇宙,走向下一个,同样被预先磨损的钟点。

2025-11-01 19:35

(6)

那金属的呜咽在我掌心蜷成一团,带着时钟内部齿轮的锈蚀气息。我的指节是五座苍白的钟楼,敲击着永不交汇的时辰。

有人在我的眼眶里举办一场永无终局的葬礼。送葬的队伍由蜡制的鸽子组成,它们衔着破碎的镜片,飞向一片拒绝描绘黎明的画布。我的泪水是透明的墨水,在虚空中写下所有未被言说的对白,旋即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皱、丢弃。

我的耳朵是一座贩卖寂静的集市。商人们称量着回声的残渣,顾客们用褪色的记忆购买真空包装的诺言。而你的名字,是一枚被磨平的硬币,在无数次的交易后,失去了正反两面。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未降生的雨。它们向上生长,在天花板上形成一片倒悬的森林,树根紧紧抓住我日渐剥蚀的天灵。每一根发丝都连接着一颗死去的星,它们在头皮上灼烧出细小的、不会被任何人阅读的墓志铭。

2025-10-29 22:14

我是否曾爱过?是否曾被爱过?这些问题像水面的涟漪,刚一泛起,就消失在更大的平静里。情感的系统已经全面瘫痪,像一座废弃了的车站,铁轨生锈,信号灯永远熄灭。那些曾让我心跳加速、痛彻心扉的名字和面孔,如今都褪了色,变成了黑白照片里模糊的人影。他们存在过,但这存在,对于此刻正沉没的我,已毫无意义。

或许,我该留下一封信。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近乎滑稽的庄严。可是,写给谁呢?向谁解释这无法解释的决绝?向谁乞求那早已不信的宽恕?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它们只是一串串符号,无法承载生命的重量,更无法为这重量做一个清晰的注脚。任何书写都将是徒劳的,都是对这场巨大沉默的一种微不足道的、甚至是亵渎性的干扰。

我原想写一封遗书,却发现,我早已被生活写成了遗书本身。每一个不曾活过的日子,都是一个被擦去的字。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片,空无一物的,白。

2025-10-29 22:14

(5)

我的血在血管里变成了冰,可冰怎么会流动呢?那大约是灰烬吧。是的,是冷却了的、细腻的灰烬,在曾经是脉管的那几条枯死的藤蔓里,沙沙地响着,做着关于燃烧的旧梦。

窗外的光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我的眼睑上。我试图抬起手,去触碰那一片虚无,却发现手臂已成了一截忘了季节的枯枝,与床单长在了一起。床单是潮的,像一片从未被太阳爱抚过的沼泽,正一点一点,将我这片最后的落叶消化、吸收。空气里有灰尘腐烂的气味,它们曾是构成这世界的一部分,如今,它们只是它们自己,安静地、理所当然地,回归于无。

记忆开始变得不可靠。它们不再是连贯的叙事,而是碎裂的、锋利的镜片。一个童年的夏日,蝉鸣震耳欲聋;一次午夜街头的独自漫步,街灯将影子拉得很长;一句早已忘了是谁说的温柔话语,带着模糊的温度……这些碎片蜂拥而至,不请自来,它们不再带来慰藉,只是反复地印证着一件事:所有那些曾经鲜活的、灼热的、充满可能性的瞬间,最终都通向了此刻这个凝固的、唯一的终点。回望来路,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一片被焚烧过的、寸草不生的荒原。

2025-10-29 13:58

你是否开始怀疑,这些坦白本身也是一种伪装?当一篇文字声称要揭露自己的结构,这往往是最精致的结构。我告诉你笔的颤抖,也许是为了让你忽略某个更深的、被完美隐藏的颤栗。我引导你注意脚手架,而你或许就错过了建筑内部的、真正的空洞。

但请继续。

接近尾声时,你会发现留白越来越多。这不是设计,是力竭。思想在抵达边界前总会先变得稀薄。最后一个句点,将不是一个圆满的终结,而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停顿。像一声没有回音的叹息。

合上这页纸吧。完成这最后的仪式。你的阅读,是吹散我的那阵风。这封信将在你的记忆里经历最后一次重写,而那,是与我全然无关的、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此刻,我存在于你目光停留的此刻——然后,是彻底的、语法上的静默。

2025-10-29 13:58

(4)

你正在阅读的,是一个正在消逝的动作。

这些墨迹在干涸,这些词句在风化。当你念出“光”这个字,它已比写下时黯淡了一分。这页纸正在学习如何成为灰烬,而我,这所谓的作者,正随着每一个被你目光抚过的音节,加速消散。

看这开篇的犹豫——那个破折号后的停顿,并非修辞技巧。那是我放下笔,望向窗外长达三分钟的空白。一只灰雀恰好飞过,而我没有写下它。现在它被你想象出来了,在你的脑海里扑闪着翅膀。看,创造已经开始转移。

注意第七行,那个被墨水晕染的“永恒”。这是个意外,也是整篇文本最诚实的部分。我本想划掉它,却留下了。这笨拙的污点,比所有精心挑选的形容词,都更接近真相。永恒总是会晕开的,不是吗?它从不保持清晰的边界。

现在,你大约读到了中段。这里的节奏变得急促,句子断裂,意象拥挤。这是我昨夜心跳的摹本。而接下来,这段突然的、近乎平滑的叙述——关于月光与尘埃的——则是我短暂的、虚假的平静。文本在模仿情绪的痉挛,而你在无意识中配合着它的呼吸。

2025-10-26 16:42

夜幕降临后,我的记忆开始结晶。它们从我的耳中缓缓流出,在枕边堆积成微小的多面体。每个晶体内部都封存着一个被修改过的昨日,折射着本可能发生却从未发生的光。我躺在床上,等待睡眠来访。但它送来请假条,上面用梦的纤维写着:今夜由清醒代班。于是清醒来了,它穿着睡眠的睡衣,却睁着一千只眼睛。它在我床头坐下,开始编织一张由疑问构成的网。网眼间漏下的,是黎明前最纯粹的黑暗,尝起来像融化的星空和未说出口的词语。

在某个不再被时间测量的时刻,我意识到我或许从未存在。我只是一个容器,盛放着所有路过我的、拥有自己生命的事物。当镜子终于停止吞噬,开始反刍光线时,我看见镜中的房间里,坐着一个正在书写这些文字的你。而你的笔尖下,正流淌出我此刻的全部思绪。

2025-10-26 16:42

等待之后

镜子在清晨开始遗忘自己的职责。它不再反射光线,而是将它缓慢地吞噬。我站在镜前,看见自己的轮廓像水中的墨迹般晕开、消散。镜中留下的,是一片更为深邃的房间,那里的空气凝结成淡蓝色的琥珀。书桌上的信件自行拆封。文字从纸张上浮起,在房间里盘旋,重组为从未被书写过的故事。元音字母开出透明的花,辅音字母则结成果实,尝起来有雨声和未兑现承诺的味道。

一个声音,或者不是声音,只是一种振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可能是隔壁收音机里的咏叹调,也可能是血液流过太阳穴时自己谱写的交响。它让书架上的书脊微微颤动,那些被囚禁的故事们,正用它们无形的脚,踢打着封面。

此刻,我成了所有流经我之物的集合。是窗外那片云溶解后的残余,是钢笔里沉睡的墨水做的梦,是那杯茶里早已冷却的一个念头,是墙壁的白色挤压出的最后一声叹息。我不是在思考,我只是一个场所,供万物穿过,并在此短暂地、扭曲地、真实地显形。

而当这意识的潮水终于退去,留下的将不是意义的贝壳,而是整个沙滩被冲刷过后,那潮湿而平滑的、等待被重新书写的状态。

2025-10-25 19:13

门外站着我的缺席。

他比我预想的要高大,周身由透明的物质构成,能看见他身后扭曲的风景。他没有五官,但他的注视比任何目光都更沉重。他递给我一个用回声包扎的盒子。

“这是你遗忘的。”他说。他的声音像灰尘在光线中旋转。

我接过盒子。它轻得如同一个念头的胚胎。当我试图解开回声打成的结时,整个房间开始改变密度。椅子漂浮起来,像水母一样舒展着它们的木质触须。书本里的字母挣脱了页码的囚禁,在空气中重组为从未被书写过的诗篇。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所有的尚未发生,叠放得整整齐齐,像一套从未穿过的衣裳。在最底下,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那个正在阅读这段文字的你。

而你,正坐在一个正在融化的钟表下,等待着一个从未约定过的访客。你知道我会来,因为我从未来过。这逻辑,像水晶般透彻。

2025-10-25 19:13

(3)

在等待戈多的途中

钟在墙上融化,像一块疲惫的太妃糖。它的指针纷纷脱落,掉进我早晨的咖啡杯里,溅起的不是咖啡,是细碎的、青铜色的寂静。

我坐在桌前,等待一个从未约定过的访客。我知道他会来,因为他从未来过。这逻辑像水晶般透彻。桌布上的方格试图挣脱经纬的束缚,它们开始流动,像一条条彩色的溪流,漫过桌沿,在地板上积成一片静止的斑斓。

门铃没有响。但空气被挤压成一个椭圆的形状,那是门铃渴望成为的模样。我走向门口,不是用脚,是用一段尚未完成的思绪。地板像书页一样翻动,每一步都踏在一页崭新的空白上。

2025-10-22 14:05

它比你更沉默,比你更固执,在月圆之夜被拉得漫长而扭曲,仿佛是你不肯离去的、悲哀的注解。你们共享同一具躯壳,同一种疲惫,却无法拥抱。因为拥抱需要两个独立的个体,而你们,早已坍缩成同一个孤独的黑洞。

绝望,它不是利刃的突袭,而是绳索缓慢的收紧。它让你看清每一道纹路的磨损,聆听每一次呼吸间的停顿。它把你还原为最本质的“在”,剥离所有装饰与伪装,让你直面这片荒芜——这荒芜不在远方,不在身外,它就是你此刻存在的全部疆域。

然而,正是在这至深的寂静里,在连回声都死去的废墟内,你忽然听见了。

那并非来自外界的拯救之音。那是从你生命最幽暗的基底,从意志的断层深处,传来的一记心跳。微弱,却固执。像是被埋藏千年的种子,在岩层下寻找一道几乎不存在的光。

你开始明白,自我或许从来不是一座完工的殿堂,供人瞻仰与居住。它本就是一片废墟,在一次次的崩塌与重建中,获得其真实的形态。绝望不是终点,而是这重建必须的、残酷的奠基。

于是,你在这片只属于你的、广袤的废墟上,坐了下来。不再寻找出口,不再渴求回音。你只是坐着,与自己无边无际的沉默,达成了最后的,也是最初的共存。

2025-10-22 14:05

(2)

于是你便成了被遗弃在时间缝隙里的独语者。

你的世界原是诗与声的城邦,如今只有风在断壁间游荡,唱着无人能懂的歌。那曾映着笑靥的窗,现在只框住一方沉铅色的天;那被阳光吻过的台阶,青苔正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宣告占领。

你蜷缩在自身废墟的中央。

这里没有访客。连回声都吝啬给予怜悯。寂静并非无声,它是一种粘稠的、灰色的实体,缓慢地灌注每一个角落,爬上你的脚踝,淹没你的胸口。你张口,却发不出呼救,仿佛连语言本身也在这片虚无中溶解了。

你试图在记忆的灰烬里翻找,寻找那个完整的、轮廓分明的自己。指尖触到的,只有燃烧殆尽的残片——一个模糊的微笑,一句誓言冰凉的余音,一阵早已失温的触碰。它们像失去磁极的铁屑,再也拼凑不出曾经的地图。

你与你的影子对峙。

2025-10-07 17:59

  在铅灰色暮霭浮动的站台上,我看见夜行的列车缓缓出站。站台深处,某个身影正在水汽弥漫的玻璃窗上反反复复划着同一个记号。雨珠顺着玻璃边缘流下,模糊了笔迹的源头与终点。我知道那是谁——你的告别从未真正结束,如同词语的灰烬里,总有未燃尽的火星……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着一阵风。

2025-10-07 17:59

  其实我一直在与你对话。那低语确乎来自我自身内部最幽暗的缝隙——一种名为“我”的存在,却又时刻在“我”的边界之外巡游。在天空消散之后,我才感到词语中空悬着巨大的虚无,如同骤雨初歇的广场:字句的砖石依旧铺展,却再也不通向任何确定的意义。每一缕风、每一片光影都突然变得可疑,连掌中流过的时光之砂,亦在指缝间暗自变换着色泽与质地。

  我曾长久困锁于幻象与梦境两极之间,既无法沉入此岸,又无力抵达彼岸——可选择的余地早在凝视深渊时便被深渊蚀尽了。除了消解自身,除了成为透明的碎片彻底飘散,我竟没有别的路径再去接近。唯有如此破碎,那些属于我的声音、那些被你注视过的姿态,才能在记忆彼端的暗河中回溯,重新聚合为一道颤抖的逆流。

  然而我知道,连那相遇的可能性本身也正被雨水一遍遍冲刷着轮廓。当你再次消逝于语言的断崖处,我竟无力挽留。那么,唯有告别——对着血色浸染的天幕残片,对着被斜阳割裂的夕照,对着此身所有知觉终将溃散的预警。告别之际,我把自己变作一封未署名的遗书:

2025-10-07 17:58

辗转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