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姬同人文——迷失
(封面自绘)
第一天
我又梦到了那天从桥上坠入河中的情景。冬夜,水冷得可怕。当我失足坠入冰河时,寒冷的水如针般刺入我的身体,穿透厚厚的毛衣,迅速侵入每一个角落。
或许是因为桥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水深也刚好到我的胯部。虽然摔了下去,我并没有受伤,反而轻松地爬了起来。
从旁人眼中来看,掉进这条“溪流”的人,并不是什么有生命危险的遇难者,也不是寻短见的苦难者,只是个不幸的倒霉蛋罢了。
他们匆匆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各自的路。
那天的几天前,伶考上了全市最好的中学。那本该是全家都高兴的时刻,而我却在那个瞬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说实话,我自己并没有太在意。当时只是觉得冷得要命,回家的路上冻得几乎不能动。
与后来发生的悲剧相比,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但我却偏偏就经常做这个梦。
每次一梦到它,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我又变成了那个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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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喂……
我被轻轻的摇醒了。
汽车的低鸣和车内奇怪的寂静,渐渐将我拉回现实。
她确认我醒来后,便将视线再次投向窗外。
【长竹】快到了吗?
【伶】嗯。
我早已习惯了她这种简短到让人有些心疼的回应方式。
她凝视着窗外,然而她对窗外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那被雪覆盖的山脉洁白如玉,在阳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而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空洞而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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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从座椅下传来,打破了沉默。
【广播】哒哒哒滴——
【广播】前方有雪崩的危险,为了确保安全,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并坐好。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颠簸,请注意。
车窗外的雪景逐渐变得模糊,远处的山脉隐没在白茫茫的雪雾中,随着经过颠簸的路段,车厢内再次回归沉默。
【长竹】感觉车里有点冷,要不要我帮你把围巾拿下来?
【伶】不用。
【长竹】那想吃些什么吗,包里有些饼干和巧克力,还是……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副像是想把世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伶】花这么多钱到这个地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长竹】伶……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总是对你有好处的。
我轻轻拨开她头发上的纸屑。
【长竹】而且,也能暂时离开妈不是吗?
她长吸一口气,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时间静悄悄的在不自觉中流逝,宛如我们过去分开的三年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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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双脚踏入松软的雪地,身后老式巴士的引擎声渐行渐远。
伶拎着比她半个身子还大的行李箱,径直走在我前头。
厚积雪覆盖的道路根本不适合行李箱的拖行,噗嗤一声,行李箱陷入了积雪中,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拽起来。
【长竹】交给我提吧。
我向前几步,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伶没有立即松手,我们的手在行李箱把手上短暂相触,她的手冰凉得不像活人。
【伶】我自己可以。
【长竹】这种路拖箱子太费劲了。
她的目光短暂地与我相遇,又迅速移开。最终,她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我提起行李箱,比想象中要重。
车站只是一个简陋的木质候车亭,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周围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长竹】管理员说会来接我们的,应该快到了。
伶点点头,走到候车亭下,拍掉长椅上的积雪后坐下。她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又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站在原地,不确定是否该坐在她旁边。
天空开始飘起细小的雪花,轻柔地落在我的头发和肩膀上。我看了看时间——管理员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了。
【长竹】我打个电话问问。
掏出手机,信号只有一格。拨通后,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管理员】…抱歉…路上…积雪…再等…半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我们同时抬头望去。一辆老旧的四驱车缓缓驶来,在积雪中艰难前行。
车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的中年男人脸。
【管理员】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管理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颊被风雪冻得通红,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细小的雪粒。他穿着厚重的棉服,帮我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时,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管理员】山里的路比预想的难走多了,我是负责这片区域的房屋管理员。
伶默默地坐进后排,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坐在副驾驶。
管理员发动车子,汽车在雪地上缓缓前行,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管理员】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这个季节很少有人来稻荷森,尤其是年轻人。
【长竹】嗯,想换个环境。
管理员点点头,没有追问。
车窗外,松树林在雪的重压下低垂着枝条,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长竹】说起来,房租比周边便宜不少,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管理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们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管理员】实话说,那房子有些年头了,而且…有过一些特殊情况。
【长竹】特殊情况?
【管理员】嗨,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二十年前的事罢了……老一辈人爱瞎传。
他的声音又突然停止了,似乎在后悔不应该打开这个话题,沉默片刻之后,他只得继续说道。
【管理员】就是……之前住过的一家人,突然不见了,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了还是咋地。房子空了很久。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刷清理挡风玻璃上积雪的声音。
【管理员】不过别担心,房子很安全,租了二十年都没出过什么问题。房子本身很结实,暖气也有。
【管理员】不过房子后面有片沼泽,当地人叫'枯尾沼'。经常笼罩着一层雾气。你们最好别靠近那里,尤其是晚上。
【长竹】为什么?
【管理员】没什么,就是怕迷路。
车子转过一个弯,一栋双层木质房屋出现在视野中,被白雪覆盖的屋顶与周围的景色几乎融为一体。
【管理员】到了,就是这里。
房子比我想象中要大,但也更加破旧。木质外墙已经褪色,窗户边缘的油漆剥落,露出灰黑色的原木。屋檐下挂着几根细长的冰柱,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我瞥了一眼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车停在房子前的空地上,积雪已经被清理出一条窄路。
下了车,冷风穿透我的外套,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目光在房子和远处的树林间游移。
【管理员】小心台阶,有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前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被打扰的安宁。
屋内的空气冷而干燥,带着木头和灰尘的气味。管理员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几盏昏黄的灯泡亮起,照亮了宽敞的客厅。
【管理员】暖气已经开了一天了,应该不会太冷。厨房在那边,冰箱里有些基本食材。楼上有两间卧室,卫生间在走廊尽头。
伶默默地走进屋内,环顾四周。
【管理员】旁边那栋小楼是仓库,里面有些旧物件,你们可以随便看看。
他递给我钥匙和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附近的小路和设施。
【管理员】镇上的杂货店在五公里外,工作日开门。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信号不好的话,可以用客厅里的座机。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伶站在客厅中央,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的目光扫过老旧的家具、墙上的裂缝,最后停留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
【长竹】我去看看楼上的房间。
伶没有回应,只是走向沙发,将背包放下,然后坐在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有些僵硬。
脚下的楼梯发出嘎吱声,每一级都像在抱怨承受了太多秘密的重量。
楼上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和一间杂物间。我推开第一间卧室的门,一股空气清洗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床单看起来是新换的,床头柜上也没有什么灰尘,看起来是最近有人打扫过。
第二间卧室较小,但有一扇朝向后院的大窗户,能看到远处的沼泽和森林。我决定把这间给伶,她也许会喜欢这里的安静和视野。
我回到楼下,伶仍坐在沙发上。
【长竹】楼上有两间卧室,靠后的那间视野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伶】随便哪间都行。
【长竹】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吧。
【伶】不用,我自己来。
她拎起行李箱,拖着它上楼,行李箱在木地板上发出"隆隆"的沉闷拖曳声。
【长竹】伶….
她转过身。
【伶】什么?
我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发紧。
【长竹】这里感觉这么样?我是说稻荷森。
【伶】嗯,还行。
我知道这声“还行”里包含了许多没有说出的话。她总是习惯将情绪深藏心底。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长竹】如果……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长竹】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的…
伶听到这句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表面下涌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欲言又止,但最终开口。
【伶】那你不管麗花小姐了吗?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我刹那间仿佛又置身于那个黑暗的晚上。
【长竹】我和麗花已经分手了。
仿佛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她些许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
【伶】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长竹】前几个月吧。
【伶】为什么?
【长竹】我不知道……
【长竹】但我这种穷光蛋,分开对她也好。
我自嘲的笑了笑。
【伶】是因为我吗?
【长竹】当然不是,比你的事情早一些。
我上前帮她提起行李箱。
【长竹】总之,就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你要选哪间房?
伶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指松开行李箱把手,让我接过去。
我转身上楼,伶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推开靠后的那间卧室门,将行李箱放在床边。房间比想象中要冷,窗户边缘有细微的气流渗入,带着松木和雪的气息。
【长竹】这间采光好一些,窗户朝向后院。
墙上有几处斑驳的痕迹,像是曾经贴过什么又被撕下。储物架最下面放着一个老式播放器和耳机。
【长竹】你的床单和被子都是新的,我刚才看过了。
我打开床头的小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个十几平方米的空间。
【长竹】如果冷的话,衣柜里应该有额外的毯子。
伶点点头,但仍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手机,露出复杂的神情。
【长竹】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伶】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长竹】嗯,毕竟坐了一天车呢。我去下楼做饭了,做好了我叫你,先歇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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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的食材确实很齐全——新鲜的蔬菜、肉类和一些调味料,甚至还有几罐啤酒。我拿出鸡肉和蔬菜,准备做一道简单的炒菜。
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
油在锅中滋滋作响,水汽上升,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我把切好的洋葱放入锅中,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刚刚的话题,仿佛开启了我心底的某个开关,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麗花的脸。
那天,她那张抱有像是真用刀子捅了我似的负罪感的脸,却用着毫无可能挽回的语气说,“我们不适合”。
想到这里,嘴里又冒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
【伶】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差点把锅铲掉在地上。转头看见伶站在厨房门口,头发微微凌乱,眼神比之前清醒了一些。
【长竹】啊…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可以在餐桌旁等一下。
【伶】那我来把碗筷拿出来吧。
伶从橱柜里小心地取出碗筷,认真仔细的冲洗了好几遍,才将碗筷整齐地摆在桌上。
做好了饭菜,将菜端上桌,我们面对面坐下。
【长竹】我开动了。
【伶】开动了。
伶夹了一筷子青菜,细细咀嚼着,目光落在碗里,不知在想什么。
【长竹】怎么样?
【伶】嗯,挺好吃的。
她的回答简短而礼貌,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长竹】还记得原定计划吗?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就去爬山。
【伶】嗯。
【长竹】我们就走环山公路,这条路比较安全。
伶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激起涟漪后又归于平静。
出乎意料的是,她忽然开口。
【伶】你和麗花一起去过爬山吗?
【长竹】嗯…去过一次,去年秋天。
【伶】她喜欢吗?
【长竹】挺喜欢的。她喜欢拍照,一路上停了很多次。
【伶】是吗。
【长竹】是,那个地方挺不错的,Z市郊区的北鸟山,那边最漂亮的是沿着山道种了好多樱花,春天的时候…
纵然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有些苦涩,但她的眼睛里难得的一闪而过的好奇让我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可气氛正不错时——
“唔————唔唔————”
我的手机铃突然如撕裂空气那般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我连忙起身接听。
【??】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宛如审讯般的质问,我的呼吸一下子摒住了。
【长竹】嗯,我们顺利到达稻荷森了。
【母】你让伶的手机开着,我今天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养她这么大连电话都敢不接了!
我看了一眼伶,她低着头,筷子没有动,身体颤抖着。
【长竹】嗯。
【母】今天她的作业做了吗?
【长竹】嗯,做了。
【母】你少帮她说话,她回来我要检查作业。
【长竹】我知道,会看着她的。
【母】别老说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连个大学都考不上,你别把伶也带坏了!
听到这话,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我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母亲的证据。
离家三年,我只是一事无成…
【长竹】嗯……
电话中母亲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无情地切割着我。
后面母亲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当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屋子里又归于死寂。
伶突然站了起来,剩下一桌子菜,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伶】我去做作业了。
【长竹】饭还没…
我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伶已经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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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流过指尖,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响亮。我盯着水槽里堆叠的碗碟,母亲那些刻薄的话语却像洗不掉的油污一样黏在脑海里。
我知道她一向如此,但每次听到,还是会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
伶……她刚才上楼时那副样子,让我的内心又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那天的场景不受控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医院的白炽灯,苍白的脸,手腕上刺眼的绷带……
我关掉水龙头,擦干手,厨房变得寂静。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我切了一些水果,装在盘子里,踏上楼梯。
站在伶房门前,我深吸一口气,犹豫了几秒才轻轻叩门。
【长竹】伶,我切了些水果。
【伶】嗯,进来吧。
我打开门,伶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台灯的光照亮了她面前摊开的习题册。
我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在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握着笔,似乎在认真思考题目,又或者只是在发呆。
她的课本和作业本整齐地摊在桌上,旁边放着几支笔和一个参考书。
我把水果盘放在她桌上。
【伶】谢谢。
她的眼睛依然盯着面前的作业本,笔尖在纸上轻轻写些什么。
【长竹】我不打扰你了,有需要就叫我。
【伶】那个…
她突然出声,让我的手停留在了门把手上。
【伶】你不用担心我。
或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吧,又或者是她听到了我在门前的犹豫不决,她总是这么聪明。
【长竹】嗯,我知道,我只是给你送些水果。
【伶】你…还好吗?
她突然反过来问我,让我有些惊讶,她从椅子上转过身来,有些担忧的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需要被担心的人。
【长竹】什么?喔,还好…只是几年没怎么听到她的声音,还是有些不习惯。
【伶】哎,她一直都那样。
【长竹】你…作业还多吗?
【伶】不多。
对话归于沉默,我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延续话题。
我看到她桌上堆积在一起的沉甸甸的书本,心底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伶】哥,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伶】这次旅行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她的问题,我愣了一下。
【伶】你会回家住吗?还是回Z市?
那双看向我的眼睛里,却带着让人琢磨不清的情感。
【长竹】额…我……说实话,我还没仔细想过。
【长竹】我大概可能会再照顾你一段时间吧?
【长竹】等你状态……等你完全好些了,我再回Z市找找机会。
【伶】是吗……
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重新回到课本上。
每到这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站在舞台上,却忘了下一句台词。
【长竹】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有事就叫我。
我轻轻带上门,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回到楼下,客厅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有一种暖气也无法驱散的阴冷的感觉。
我坐在沙发上,把管理员给的地图摊开,拿出手机,试图再次确认明早爬山的行程。
爬山,呼吸新鲜空气,远离尘嚣……
可杂乱的思绪让我一刻也静不下来,让我的心闷得发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我看向窗外,漆黑一片,但大雪已经停下了。
我想起了管理员先生的话——旁边那栋小楼是仓库,里面有些旧物件。
“旧物件”吗?
一种混合着逃避和探究欲的冲动占据了我的内心,驱使着我,让我穿来到那个旧仓库前。
哪一把是仓库的钥匙?我试了试其中一把看起来比较旧的铜钥匙,不是。又试了另一把稍微小一点的铁钥匙……也不是。
最后,我拿起一把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泛着灰暗光泽的钥匙,插进了仓库门的锁孔里。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推开仓库的门需要一点力气,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一股比室外更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涌了出来,呛得我咳嗽了两声。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弥漫的尘埃中划出一道浑浊的光束,勉强照亮眼前的景象。
仓库内部有些杂乱。靠近门口的地方堆着一些相对较新的纸箱和废弃电器,越往里走,物品的年代感就越强。破旧的农具、生锈的铁桶、落满灰尘的坛坛罐罐、几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家具,还有一堆捆扎好的旧报纸和杂志,散发出纸张特有的陈腐气味。
这个仓库大致被分割成了上下两层。粗壮的原木横梁搭在两侧墙壁的凹槽里,上面铺着厚实的木板,构成了一个简陋的二层平台。不过那上面似乎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积灰。物品都堆积在下面这一层。
我小心翼翼地在仓库中穿行,每一步都扬起细微的灰尘。
在仓库最深处的角落,我发现了一个与其他杂物风格迥异的纸箱。它看起来非常古老,边缘已经磨损,但箱体本身却异常干净,几乎没有落灰,这在满是尘埃的仓库里显得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当我靠近时,那股浓重的霉味似乎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的、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像某种腐烂水果的味道。
好奇心驱使我蹲下身,轻轻掀开了纸箱的盖子。
一些个人用品,看样式和材质,确实像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几本封面泛黄的杂志,几个布满灰尘的CD光盘,一个颇有年代感的茶壶,还有一些明信片。
在这些物品的最上面,放着一个相框。我拿起相框,轻轻擦去表面的灰尘。
相片已经有些褪色,但画面依然清晰。这是一张全家福。背景似乎是某个夏日祭典的夜晚,远处有模糊的灯火。
照片中央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母亲穿着淡雅的浴衣,温柔地笑着,父亲站在她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她。他们身前站着两个孩子,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看起来更小一点的女孩。男孩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紧紧牵着妹妹的手。妹妹穿着可爱的碎花浴衣,冲着镜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在他们脚边,还蹲着一只纯黑色的小狗,歪着头。
看着这张照片,一种莫名的羡慕感油然而生,如果伶也能这样笑……如果我们的家也能……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的歌声,若有若无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稚嫩,哼唱着儿时仿佛在哪里听过的童谣,断断续续,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近在咫尺。
我站起身来,侧耳倾听。仓库里只有我自己,外面应该也只有风声和偶尔积雪从树枝滑落的噗簌声。这歌声是从哪里来的?伶吗?不可能,她在楼上房间里,而且这歌声……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陈旧感。
难道是幻听?可能是太累了……
我将相框放回纸箱。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我猛地转过头,手电的光束急促地扫向仓库门口。
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如同凝固的血迹,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了门外的浓重夜色与密林之中。
太快了,快到我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我小心意义的快步走出了仓库,用钥匙重新上锁,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了上来。
深山里的老宅,失踪的一家,一闪而过的影子,像是什么恐怖片的桥段,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就在我准备转身逃回到主屋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了我的鼻腔。
是那股味道。
和仓库那个纸箱的味道一模一样——甜腻的、像是熟透甚至开始腐烂的水果一样的气味。它很微弱,几乎被积雪的气味所掩盖,但又确实存在,如同透明的丝线,轻轻撩拨着我的嗅觉神经。
而这股气味的来源……正是刚才那个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但诡异的是,这股味道,让我有些恐慌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我迈开步伐,循着那股微弱的甜香,直直地朝着仓库后面、远离主屋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雪很厚,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地势开始变得低洼,树木也逐渐稀疏起来。
转过一小片低矮的灌木丛,一片开阔的水域出现在眼前。这是…枯尾沼吗?
它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形状很不规则。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沼泽的水面也没有结冰,呈现出一种墨汁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一层薄薄的、白色的雾气如同轻纱般笼罩在水面上,缓缓流动着。
手电的光线照在雾气上,只能穿透很短的距离,更深处则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我站在沼泽边缘,用手电扫视着四周。除了枯枝和积雪,什么都没有。
那红色身影,就连那股味道,也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站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束在空旷的沼泽边缘徒劳地晃动着。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梢的飒飒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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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林间的缝隙,我和伶沿着废弃的铁轨向小镇方向前进。脚下的枕木大多已经腐朽,铁轨上覆盖着薄薄的锈迹和多年累积的尘土。阳光斑驳地洒落在我们身上,空气清新,带着松针和湿润泥土的味道。
和来时那沉闷压抑的气氛不同,今天的伶似乎…稍微有精神了些,她走在我前面几步,像小时候那样固执地保持着小小的领先。
【伶】没想到你也会睡懒觉。
冷不丁的,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长竹】呃?嗯……昨晚睡得意外的好。感觉好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长竹】可能这里真的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吧,能让人放松下来。你看,你的精神状态也比昨天好多了。
我试探着说道,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伶】……嗯。虽然有点不习惯,不过……确实比在家里睡得安稳多了。
【长竹】看来这次旅行没白来嘛。至少睡眠质量提高了,对吧?要是回去的时候,你能胖上个两三斤,妈估计就不会念叨我把你带坏了。
我开了个玩笑,试图让气氛更轻松一些,虽然这玩笑可能有点蠢。没想到,她瞥了我一眼,嘴角向上撇了一下。
【伶】才不会胖呢。
废弃的铁轨在接近镇子的地方被掩埋进了新铺的柏油路下,稻荷森小镇比我预想的还要安静。
目之所及,大部分商店都拉下了卷帘门,上面贴着褪色的招租广告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偶尔能看到几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一家小小的邮局,一个理发店,还有一个名叫Grill的小咖啡店。
与我们离开的那个喧嚣的城市相比,这里宛如另一个世界。
我们简单在小镇的杂货店买了一些零食、水、以及中午吃的便当,便穿过几条窄窄的小巷和人家,沿着缓缓上升的盘山公路向上走。
山路缓缓抬升,坡度逐渐明显。路面不再平整,有些地方散落着从山上滚落的小石块,还有些地方路面看起来湿滑泥泞。
我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伶的节奏。她走得不快,但很稳,呼吸也还算均匀,只是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花,或是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
走到一个比较陡峭的转弯处时,路面被融化的积雪弄得异常湿滑。伶大概是想绕开一滩泥水,往路边靠了靠。
突然,她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倾斜。
【伶】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体撞在我的胸口,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和一丝凉意。
身体的瞬间接触让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僵硬了一下,呼吸也屏住了。
过了一会,她才轻轻挣扎了一下,想要从我的怀抱里脱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搂着她,连忙松开手。
【伶】我…我没事了,谢谢。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脸颊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低头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角。
【长竹】没事吧?没崴到脚?
【伶】没、没事……就是滑了一下。
【长竹】这里路有点滑,小心点。
我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刚才那短暂的接触,让我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长竹】要不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吧?刚好喝点水。
【伶】嗯。
转弯处刚有一块相对平坦干净的岩石。
伶走到岩石上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我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她。
她默默地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小口地啜饮着。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只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周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我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长竹】昨晚,你有出去吗?
【伶】没有,怎么了?
【长竹】没事,就是刚刚闻到…
我突然意识到"你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妥。
【长竹】昨晚我在仓库那边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气,刚刚在你身上也闻到了,不知道是那间屋子的气味还是什么。
听到我的话,她抬起头,眼神有些困惑。
【伶】香气?你是说……昨天晚上,仓库那边?
【长竹】嗯……很难形容。甜甜的,但又不是花香或者糖果的味道,有点像……水果熟过头快要烂掉的那种感觉?昨晚在仓库附近闻到的,刚才扶住你的时候好像……又闻到了,很淡。
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回想。
【伶】……昨晚我也闻到了。我还以为什么香水的味道,或者……是什么花的味道?这个季节应该没什么花吧。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远处的山林,眼神有些飘忽。
【伶】而且,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可能……跟那个味道也有关系?闻着就让人觉得很安心。
安心吗?她竟然用“安心”来形容那股诡异的香气。
【伶】怎么了?那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长竹】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昨晚我在仓库里找到一个旧箱子,里面也有同样的味道,很浓。而且好像还有……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看到红色身影和听到歌声的事情告诉她?考虑到她现在的状态,还是暂时不提为好。
【伶】而且好像还有……幽灵吗?
她突然有些调皮的反问,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伶开的玩笑。
【长竹】哈,有可能哦。
我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长竹】好了,水也喝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吧?看地图上说,再往前走一段路有个观景台,视野应该不错。我们去那边看看?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向她伸出手。
伶抬起头,看了看我伸出的手,轻轻地将手搭了上来。
【伶】嗯,走吧。
山路越往上走,人烟越发稀少。偶尔还能遇到一两个背着登山包、装备齐全的中年人。但更多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空气愈发稀薄和寒冷,风也变得更加凌厉,刮过耳畔,发出呜呜的声响。
【伶】这个……是麗花小姐送的吗?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背包侧袋上挂着的一个钥匙扣。那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白色绳结,分手后,我本想把它收起来,但不知怎么,还是习惯性地挂在了常用的背包上。
【长竹】……嗯。
伶“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继续走。
伶走得很专注,她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几缕碎发被风吹拂起来,贴在她白皙的颈侧。从背后看,她依旧是那个瘦弱、倔强的背影,和我记忆里小时候那个总是跑在我前面的小女孩,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视野豁然开朗。一个用原木搭建的简易观景平台出现在前方,边缘设有半人高的护栏。
观景台的位置绝佳,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稻荷森地区的全貌。群山环抱着这片小小的盆地,像是一只摊开的巨大手掌。小镇就坐落在掌心中央,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被纵横交错的河流与水路分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区块。远处,几条主要的河流如同银色的缎带,穿过镇子,最终汇入一片更为开阔的湖泊,湖面在阳光下闪耀着蓝宝石般的光泽。
伶走到护栏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远处的风景拍了几张照片。
这个举动让我有些意外,我悄悄走到她身边,也装作看风景,偷偷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她拍得很认真,构图也挺不错的,把远处的山峦、河流和小镇都收纳了进去。
【长竹】拍得不错嘛。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伶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继续拍了几张。
【伶】……随便拍拍而已。
【长竹】要不要我帮你拍几张?以这风景为背景,肯定很好看。
【伶】……不用了吧。
【长竹】难得来一次,留个纪念嘛。你看这背景多好。站过去一点,对,就那里。
我半是鼓励半是哄劝地引导着她。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有些不情愿地挪到了栏杆边,背对着远山。她的姿势有些僵硬,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长竹】笑一个嘛。
【伶】……没什么好笑的。
她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赶紧按下快门,连拍了好几张。
【长竹】好了。效果不错。要不要看看?
【长竹】算了。
她摇摇头。
我趁热打铁。
【长竹】要不……我们一起拍一张吧?合影。
我说着,就习惯性地想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
她后退了一步,她回过瞪了我一眼,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羞恼和某种不明情绪的表情。
【伶】不要得寸进尺,才不要跟你一起拍。
说完,她哼了一声,到观景台另一边的木质亭子那边去了。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收起手机,跟了上去。
亭子里有木质的长椅,刚好可以坐下来吃午饭。
我们拿出在镇上买的便当。是简单的饭团和一些炸鸡块、玉子烧。伶默默地打开便当盒,拿起一个饭团,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长竹】下午还打算继续往上走吗?还是原路返回?
【伶】……再走走吧。
吃完便当,简单地收拾好便当盒的残骸,把垃圾仔细地收进背包侧袋。午后的阳光虽然明媚,但在这山间高处,温度并没有因此回升多少,反而因为风势渐强,体感更加寒冷。
【长竹】准备好了吗?按地图来看,从这里到山顶那边的另一个观景台,大概还要走一个小时。
我看向亭子里的伶,她正慢条斯理地拧紧保温杯的盖子,动作轻缓,透着一股病愈的虚弱感。
【伶】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将水杯放回自己的小背包里,然后站起身。她的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像是在节省力气。
越往上走,风越大,伶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微微发紫。她好几次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长竹】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干脆下山吧?山顶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她今天表现出的韧性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伶】不用……
她摆了摆手,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执拗。
【伶】就快……到了……
她抬起头,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一个小小的红色鸟居。那里大概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山顶神社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咬紧牙关,再次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登。她的背影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倔强。
我们终于抵达了那个小小的平台。伶显然也累坏了,一走到平台上,就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白色的哈气从她嘴里不断呼出,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山顶的风更大,雾气也更浓,除了脚下的平台和近处的几棵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被一片虚无的白所包围。
【长竹】没想到你还真坚持走上来了,挺厉害的嘛。
我把杯子递给她。
伶接过杯子,没有立刻喝,只是用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捧着取暖。她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伶】比想象中……稍微累一点。
【长竹】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起了。
【伶】……嗯。
无意间,我看到旁边一处积雪的形状有点特别,被风吹出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旁边还有几块小石头点缀,看起来有点像一只蜷缩着打盹的小兔子。
【长竹】喂,伶,你看那边那个雪堆,有点可爱,像不像只兔子?
我指给她看。
伶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仔细看了看。
【伶】……嗯,有点像。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看到她这个浅浅的笑容,我也感到有些高兴。
不知怎么,我心里也升起一股久违的玩闹心。趁她不注意,我偷偷弯腰,快速地团起一个不算太大的雪球,瞄准她的后背,轻轻地丢了过去。
雪球“噗”的一声,准确地砸在了她的背上,然后碎裂开来,散落的雪花沾在了她深色的大衣上。
伶身体猛地一僵,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长竹】抱歉抱歉,手滑了。
我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瞪了我一眼,然后也笨拙地弯下腰,抓起一把松散的雪,胡乱地团了团,向我丢了过来。
雪球歪歪扭扭地飞过来,落在我的脚边,没什么威力。
【长竹】哈哈,太没准头了吧!
我的话语显然起到了反效果,或者说,正中靶心。
伶的脸颊因为奔跑和寒冷而泛起红晕,又混合了恼怒和兴奋的柴火,像是被点燃的烟火。
【伶】你、你别跑!站住!
她不再是随手抓一把雪就丢过来,而是停下脚步,认真地弯下腰,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笨拙地团起一个结结实实的雪球,然后卯足了劲朝我扔过来。
雪球擦着我的手臂飞过,砸在旁边的松树干上,“啪”地一声碎开。
【长竹】哎呀,又歪了!
【伶】闭嘴!……笨蛋老哥!
她气喘吁吁地追着我,雪地本就难走,她好几次差点滑倒,却固执地不肯放弃,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她挥舞着手臂,又团起一个雪球,这次瞄准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我绕着观景台中央的小亭子跑,利用柱子作掩护。她的体力显然不如我,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然而,就在我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策略。趁我绕过亭子,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她猛地加速,从另一侧冲了出来,像是算准了我的路线。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像一颗炮弹一样撞进了我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加上脚下湿滑的积雪,让我们两人都失去了平衡,一起向后倒去。
“噗通!”
我们摔进了一旁的厚厚的雪堆里,扬起一片雪沫。柔软的积雪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倒不是很疼,只是瞬间的失重感让我慌了下神。
我仰面躺在雪里,伶则整个趴在了我的身上。她的脸颊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惊讶、恼怒、疲惫,还有委屈。
【伶】叫你跑!叫你跑!
她把周围的雪不断的糊在我脸上,像是要把我活埋似的。
【伶】混蛋!笨蛋!混蛋老哥!
【长竹】咳咳,伶…等…
【伶】活该!让你跑!让你不管我!让你……让你……
【伶】让你只会欺负我,都是因为你跑了……
【伶】都是因为你,害我考不上大学!
她抓起一把又一把的雪,机械地、重复地往我脸上抹。雪粒刮擦着我的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伶】你跑……你就知道跑……留下我一个人……妈天天骂我……都是你……
她的声音开始破碎,不再是愤怒的指控,更像是受伤的呜咽。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不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发泄。她依旧趴在我身上,但手臂却垂了下来。
我放弃了挣扎。
雪还在往我脸上缓缓地滑落。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伶】呜……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回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混杂着融化的雪水,滑过我的皮肤。
她哭了。
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哭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痛着我的心。
终于,我慢慢地抬起一只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轻轻地放在她不断颤抖的后背上,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她没有抗拒,反而哭得更凶了,眼泪不断地砸在我的衣服上。
【长竹】……对不起。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伶没有回应,只是哭声渐渐变小,变成了低低的抽泣,身体依旧伏在我的胸口,细微地颤抖着。
她似乎是哭累了,或者说,是发泄累了。
【长竹】……冷不冷?
我轻声问。雪水已经浸透了我们的衣服,寒意开始刺骨。
她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脸颊和眼眶都哭得通红,眼神里带着哭过后的迷茫和疲惫。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立刻移开了视线,挣扎着想从我身上爬起来。
我扶着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体,然后自己也撑着坐了起来。
我们俩都有些狼狈,头发凌乱,衣服湿透,脸上还带着泪痕和雪水。伶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不敢看我。
【长竹】……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然后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我伸出的手,最终还是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搭了上来。
【伶】……嗯。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
我替她拍掉外套上的积雪。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长竹】走吧。
——————————————————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难走,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变大了。天色也迅速暗了下来,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只剩下浓雾、白雪和墨色的树干。
艰难地走到半山腰时,我们运气不错,刚好赶上了下山的末班公共汽车。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乘客,伶靠在窗边,似乎睡着了。
回程的路似乎特别漫长。
当巴士终于停在我们早上出发的那个站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下了车,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有些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那栋双层木屋终于出现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我掏出钥匙,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试了几次才对准锁孔。寒风卷着雪花,直往脖子里灌。伶站在我身后,低着头,用围巾捂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就在我即将拧开门锁的时候——
【伶】……哥。
伶的手指捏了捏了我的衣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靠近仓库墙角的阴影里,那堆积起来的雪堆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与这严酷天气格格不入的鲜红色和服。她个子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被风雪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的黑暗和风雪融为一体。
在这荒无人烟、风雪交加的夜晚,这样一个穿着单薄和服的小女孩独自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那股甜腻的、腐烂水果般的香气,又一次若有若无地钻入了我的鼻腔,混杂在冰冷的雪味之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这味道……绝对不是巧合。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绷起来。
那小女孩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脸庞很小,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像是精致的陶瓷娃娃。眼睛很大,是纯粹的黑色,瞳孔深不见底,直勾勾地望着我们。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害怕或者慌张,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在她鲜红色的和服上。
伶轻轻上前,拍掉她身上的雪,我连忙跟上去。
【伶】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天都快黑了。
红衣小女孩看着伶,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了眨。
【小女孩】我在等你们。
她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的语气。
【伶】等…我们?
等我们?我皱了皱眉,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长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我开口问道,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内心的警惕丝毫没有放松。
小女孩转向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能把我看穿。
【小女孩】藏女。
她轻轻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指向我们背后的房子。
【小女孩】我家……就在这里。
仓库里的全家福照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那个穿着碎花浴衣、天真笑着的小女孩……虽然和服不同,但和眼前这个孩子,似乎有那么些相似。
我看着伶。她似乎并没有像我一样感到诡异和不安,反而像是被激起了某种保护欲。
她蹲下身,试图与小女孩平视,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被风雪打湿的额发。
【伶】藏女……是吗?这么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不冷吗?家里人呢?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藏女摇了摇头,小小的脑袋上沾着的雪花也随之晃动。那双纯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伶,然后又转头看向我。
【藏女】不冷。
【长竹】……先进屋再说吧。
我回到门前,拧开门锁,推开了门。
【伶】来,藏女,我们先进去暖和一下。
伶牵着藏女,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内。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亮着,暖气还在运作,驱散了一些寒意。但随着藏女的进入,那股甜腻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跟着飘散进来,萦绕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
藏女小小的身子站在客厅中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伶】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或者牛奶?
【藏女】嗯,牛奶。
伶转身走向厨房。我站在玄关处,看着这个自称“藏女”的小女孩,她察觉到我的眼神,也好奇的回望我。她纯真的眼神,反而越来越加重了我心中的疑虑和不安。
伶端着一杯简单加热过的牛奶,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放在藏女面前的矮桌上。
【伶】小心烫。
藏女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走到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部老旧的转盘式座机。电话线连接着墙上的接口,看起来还能使用。
【伶】哥?
【长竹】我报下警,可能是迷路的孩子,还是让警察来处理比较好。
我拿起听筒,沉甸甸的,带着塑料特有的冰凉感。手指拨动转盘,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接通了,传来“嘟——嘟——”的忙音,持续了好几秒,才被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取代。
【接线员】喂,这里是稻荷森町警务所。
【长竹】你好,我想报警。我们在这里发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我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报上了这里的地址。
【接线员】小女孩?红色和服?……知道了。最近雪太大了,路不好走,我们会尽快派人过来看看。你们注意安全。
藏女一边喝牛奶,一边望着我手中握着的电话,仿佛看到了一个什么新颖的玩具。
【长竹】好的,麻烦你们了,请尽快。
我放下了电话。
伶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长竹】他说会派人过来。
伶点点头,继续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藏女,似乎并没有因为报警这件事而安心多少。
她走到藏女身边坐下,用毛巾轻轻梳理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藏女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眸看着伶,然后又转向我,小小的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
【藏女】哥哥……不喝吗?
又是那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被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长竹】我……不用了,谢谢。你喝吧。
伶也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戒备。
【伶】藏女,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
藏女捧着杯子,摇了摇头。
【藏女】爸爸……妈妈?。
【伶】那……你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吗?或者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找你?
藏女歪着头,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伶的问题,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藏女】不知道。
【长竹】警察叔叔很快就来了,他们会帮你回家的。
藏女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底在木质矮桌上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藏女】警察叔叔?回家?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歪着头,像是在理解一个陌生的概念。
我们紧接着又问了一些问题,但藏女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便没有再为难她。
我走进厨房,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伶也跟着走了进来,默默地开始淘米、洗菜。
经历过下午在山顶那番激烈的情绪宣泄,她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柔和却了许多。
【伶】米……要洗几杯?
【长竹】两杯就够了吧。你中午吃得不多,晚上多吃点。
【伶】……嗯。
厨房里只有切菜的声音、水流声,以及偶尔碗碟碰撞的轻响。
藏女也跟着走进了厨房,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我们忙碌。她仰着头,看着我切菜的动作,又看看伶削土豆的样子。
【藏女】削……皮?
她学着伶的动作,歪着头问道,声音软糯。
【伶】嗯,把土豆外面这层皮削掉,里面的才能吃。
伶耐心地解释着,还把削好的土豆递到她面前让她看。
藏女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光滑的土豆表面,然后又缩了回去。
看着她们两个的互动,我心里那股紧绷感稍微松弛了一些。或许……真的只是个迷路的孩子?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很快,简单的两菜一汤就端上了桌。米饭的热气带着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
【长竹】藏女,过来吃饭吧。
藏女放下杯子,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哒哒哒地跑到餐桌旁,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饭菜。
【伶】你的小手洗了吗?
伶很自然地牵起她的小手,带她去洗手间洗手。藏女乖乖地跟着,任由伶帮她擦干手。
【伶】开动了。
【藏女】开动了。
藏女学着伶的样子,拿起筷子,只是姿势有些奇怪。她好奇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又看看盘子里的菜。
伶夹了一小块鸡排,放到藏女的碗里。
【伶】尝尝这个。
她低头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伶】怎么样?
【藏女】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上了一点酱汁。
伶拿起纸巾,温柔地帮她擦掉嘴角的污渍,像是在照顾妹妹一样。
望着这样的光景,恍然间不知怎么的,眼角变得有些湿润起来。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
温馨的氛围被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声音来自我放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口袋。
伶和藏女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伶抬起头,眼神里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惕和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我。藏女也停下了咀嚼,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手机的方向。
我起身走向客厅。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是……
犹豫了几秒,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长竹】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遥远的声音,带着一种焦急。
【??】喂?是……长竹哥吗?
这个声音……是晴子,伶最好的朋友。
我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的伶。她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握着筷子的手似乎微微收紧了。藏女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长竹】……嗯,是我。晴子?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晴子】啊,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了!我是问了阿姨才要到的。我……我之前给伶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提示关机……有点担心她……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对吗?怎么样了?还好吗?
晴子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似的问题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
【长竹】嗯,她和我在一起……在稻荷森这边……散散心。她……还好。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伶。
伶依旧低着头。藏女看看我,又看看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晴子】散心?稻荷森?那是什么地方?她没事吧?我听说……听说她……
晴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启齿的犹豫。她指的是伶自杀未遂的事。
【长竹】她没事,现在好多了。
【晴子】那就好……长竹哥,你能……让她接个电话吗?我很想跟她说说话。
我看向伶,她只是摇了摇头。
【长竹】她现在……暂时不太方便。
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一瞬,然后是晴子更加急切的声音。
【晴子】长竹哥,拜托了!我真的很担心伶酱!她……她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跟她说几句话,好吗?求求你了!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试图替她遮掩。走到餐桌旁,将手机轻轻递到她面前。
【长竹】晴子很担心你。
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我手中的手机,又迅速低下头,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地伸出手,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接过了手机,放到耳边。
【伶】……是我。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伶】……我很好。
【伶】……嗯。
电话那头,晴子似乎很激动,语速很快,但我离得有些远,听不清具体内容。
【伶】……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
【伶】……已经传开了吗?
短暂的沉默。
【伶】……没事。
又是一阵沉默。
【伶】……嗯……我只是,不太想开着手机。
晴子似乎在劝说着什么。
【伶】……不用。
【伶】……真的不需要。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听晴子解释什么。
【伶】我只是需要静一静。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伶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嗯”的一声。藏女仰着头,看看伶,又看看我,脸上写满了困惑。
【伶】……我不知道。
【伶】……嗯。
【伶】……嗯。
【伶】……嗯,有缘再聚吧。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她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推回到我面前,动作有些缓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餐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藏女看看伶,又看看我,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空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长竹】你和她,发生什么了吗?我记得她跟你关系不错,还跟你约好一起考S大来着…
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伶】没什么……就是,她和她男朋友考上了,我没考上,仅此而已。
她的语气有种极力压抑着的平静。
【藏女】晴子……是谁?
伶转向藏女,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她夹起一小勺嫩黄色的鸡蛋羹,小心地递到藏女嘴边。
【伶】藏女,这个鸡蛋羹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藏女眨了眨眼,看看伶,又看看我,然后乖巧地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
【藏女】好吃。
我担忧的看向伶,正犹豫要不要追问些什么时——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几声短促的喇叭声划破了风雪的呼啸。
警察来了。
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我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厚重制服的警察,肩上和帽子上都积了一层雪
【警察】晚上好。接到报警,说这里发现一个迷路的孩子?
【长竹】是的,警官。就是这个孩子。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他们走了进来,抖落了身上的雪花。为首的是个中年警察,看起来经验丰富,眼神锐利;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警察,显得有些紧张。
藏女则好奇地看着两位穿着制服的陌生人,手里还抓着半块没吃完的鸡蛋羹。
中年警察环顾了一下客厅,目光最终落在藏女身上。
我简单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情况。
【年轻警察】一个人?这么大的雪……
中年警察走到藏女面前,蹲下身,试图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但这笑容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中年警察】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藏女看了看警察,又回头看了看伶,小手紧紧抓着伶的衣角。
【藏女】藏女。
【中年警察】藏女……那你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藏女摇摇头。
【中年警察】家里的地址或者电话号码呢?
依旧是摇头。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警察站起身,转向我。
【中年警察】能麻烦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件吗?还有租房合同。
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又找出管理员给的租房合同复印件。年轻警察仔细核对着信息。
中年警察拿出对讲机,走到玄关处,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客厅,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藏女,又看了看我们,似乎在斟酌措辞。
【中年警察】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初步核查了房产登记信息,这栋房子的所有权与一个名叫‘藏女’的未成年人有关联。
我和伶都愣住了。
【中年警察】登记信息是这样的。不过产权关系比较复杂,涉及到二十年前的一起失踪案……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和联系相关监护人。
【年轻警察】信息没问题。
年轻警察把证件和合同还给我。
【长竹】那……现在怎么办?
【中年警察】按规定,我们需要把她带回警务所暂时安置,再联系她的监护人过来接她。
他朝着藏女伸出手。
【中年警察】藏女,跟叔叔走好不好?叔叔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明天就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藏女突然死死地抱住了伶的腿,小脸埋在伶的裤子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呜咽声,虽然没有眼泪,但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藏女】不要……不去……
伶身体一僵,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藏女小小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伶】警察先生……她好像很害怕……能不能……能不能让她先留在这里?等联系上她的监护人再说?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中年警察和年轻警察对视了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
他看看紧紧抱着伶大腿、身体微微颤抖的藏女,又看看伶那带着恳求和担忧的眼神。
【中年警察】小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不能把一个身份不明、可能走失的孩子留给非亲属照顾,尤其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又是这么恶劣的天气。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的声音尽量放缓,带着解释的意味,但立场很坚定。
伶咬了咬下唇,抱着藏女的手臂紧了紧,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
中年警察再次朝着藏女伸出手,语气比刚才更加柔和。
【中年警察】藏女乖,叔叔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很快就能联系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好不好?
年轻警察也配合着露出一个笑容,从口袋里摸索着,似乎想找点什么小玩意来吸引孩子的注意。
藏女依旧死死地抓住伶的裤腿,把脸埋得更深了,细细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藏女】不要……不要走……
僵持了几秒钟,中年警察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不再试图哄劝,而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年轻警察。两人配合默契,中年警察抓住藏女的手臂,动作迅速但尽量轻柔地将她从伶身边拉开,然后一把将她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
【藏女】呜哇——
藏女终于发出了哭声,小小的身体在警察怀里剧烈地挣扎着,拳打脚踢,哭喊着伶。
【藏女】姐姐!不要!姐姐——!
伶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做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停在了原地。
【中年警察】我们会尽快联系监护人。有情况会通知你们。
中年警察留下一句话,抱着哭闹不止的藏女,和年轻警察一起匆匆走出了屋子。门被关上,隔绝了藏女凄厉的哭喊和风雪的呼啸。
警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很快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黑夜里。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伶,还有那未完成的晚餐,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伶默默地站在原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向餐桌,开始机械地收拾碗筷。盘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那样刺耳。
【长竹】……警察会照顾好她的。
我尝试着打破沉默,声音却显得有些无力。
她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收拾着,把剩菜倒进垃圾袋,把碗碟一个一个地放进水槽。
【长竹】伶,你还好吗?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
【伶】我没事。
【伶】我只是…有点累。
我走过去。
【长竹】我来帮你洗吧。你先去歇着。
她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退到一边,把水龙头的位置让给我。我卷起袖子,打开热水,哗哗的水流声再次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洗洁精的泡沫在温热的水中升起,带着廉价的柑橘香气。
我一边洗着碗,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她。她走到客厅的沙发边,没有坐下,只是靠着沙发扶手,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被风雪模糊的夜色。
终于,碗筷都洗完了。我擦干手,转过身。
她也恰好在此时转过头来。
【伶】哥……带我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的心猛地一沉。
【长竹】……走?去哪里?
我大脑有些懵懵的,我刹那间甚至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伶】不知道……哪里都好。回Z市,或者去别的地方……
【伶】我可以打些零工,或者做家务…我什么都可以做……
望着她那那空洞中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我突然有一种不顾一切答应她的冲动。
【长竹】伶……
过去的记忆却像冰冷的潮水冲刷着我的心,我曾这样冲动过,我曾带着这样的冲动在外面“闯荡”了三年。
我曾幻想独自一人闯出一番天地,但等待我的,只有冷漠的现实。
让她跟我一起挤在那个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吗?靠打零工的微薄收入养活两个人吗?幻想有一天能改变现状吗?
现在早已不是充满机遇的年代了。
我关掉水龙头,慢慢的转过身,面对着她。
【长竹】伶,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
【长竹】但是……你这次……就算这次考得不理想,凭你的成绩,努努力,上个好一点的大学还是没问题的。至少……至少要拿到大学文凭。
【长竹】没有大学学历,真的很难……很难有出路。
【长竹】你看我……连个像样的面试机会都很难拿到,到现在甚至没存到什么钱。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感觉。
伶听完我的话,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回应时,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伶】嗯。
我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内心里究竟潜藏着什么风暴。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长竹】我会留下来陪着你的。哪里也不去。
【长竹】直到你好起来。
【伶】嗯……我去洗澡了。
她支起身子,径直转身,默默地走出厨房。
【长竹】伶。
我喊住她。
没有什么回应,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楼梯的拐角处。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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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窗外的风雪依旧在肆虐,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哀鸣。
白天发生的事情,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伶的哭喊和沉默,藏女被带走的恐惧和呼喊,母亲的刻薄,麗花的歉疚和决绝……
各种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搅得我心乱如麻。
无力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什么也做不了。
辗转反侧,每一次翻身,床板都会发出令人烦躁的嘎吱声。墙壁上的老旧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的,令人烦躁不安。
突然——
一股异样的香气,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是那股甜腻的、熟透到近乎腐烂的水果般的味道。但这一次,它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变得异常浓烈,像是某种粘稠的实体,浓烈到令人作呕,霸道地占据了整个房间的空气,将其他的气味尽数驱逐。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残留的气味。
这股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咚咚狂跳,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抓住了我。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隔壁房间,伶的房间,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伶出事了?我明明是确认了她入睡了的….
万一……万一她又像“那天”一样……
这个念头让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睡衣。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脚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伶的房门前,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拧开了门把手。
然后,我看到了令我血液冻结的一幕。
伶背对着我,站在房间中央。在她面前,站着那个穿着鲜红和服的小女孩——藏女。
藏女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妖异的红色光芒。她的一只手,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正……深深地插进了伶的胸口。
伶的身体僵直地站着,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从她的嘴角依稀传来痛苦的低吟。暗红色的鲜血,正从藏女手指插入的地方汩汩涌出,浸透了伶胸前的睡衣,然后顺着衣角,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从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中散发出来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如同噩梦般的景象。
就在这时,藏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纯黑的、不似人类的诡异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我。
【藏女】呵呵呵……
她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妖异而冰冷的笑容。清脆稚嫩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藏女】就让我藏女,目送你们直到最后吧。
那声音不再如白天那般天真无邪,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恶意与戏谑。
我的理智瞬间被恐惧和愤怒淹没。
【长竹】伶——!
我嘶吼着,朝着藏女冲了过去,想要阻止她。
然而,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藏女的身影突然像水汽一样消散了,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也像退潮般迅速散去,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残留。
伶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她身体晃了一下,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茫然地转过身来。她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蒙,还有一丝困惑,看着满脸惊骇、冲到她面前的我。
【伶】哥……?
我的身体还在因为刚才那恐怖的景象而剧烈颤抖,大脑因为缺氧而有些眩晕,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长竹】你你没事吧?!你……你刚才……
伶被我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伶】刚才……什么?你怎么了?
她打开卧室的灯,走近一步,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额头,确认我是否在发烧。
【伶】你的脸色好差……出了好多汗。
【长竹】刚才……刚才藏女……她……
我语无伦次,指着她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试图描述刚才那恐怖的景象,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组织起完整的句子。
【长竹】她拿着刀……不,是用手……插进你的……你的胸口……流了好多血……那味道……
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紧闭的窗户。她转回头,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
【伶】哥,我刚才一直在睡觉,什么也没发生。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她轻轻握住我颤抖的手臂,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她的手心有些冰凉,但那份有些温软的触感,让我从那份恐惧中稍微缓过来一些。
【伶】况且,藏女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
【长竹】不是,她刚刚就在那里…她真的…
面对完全与我的陈述相反的事实,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
伶没有再追问,她只是担忧地看着我,然后,她轻轻地张开双臂,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抱住了我。
【伶】好了好了,没事了……哥,只是做噩梦了而已。你看,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量。
【伶】我知道那种感觉……很难受。但是,梦醒了就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像小时候我安慰她那样,她的头发蹭在我的脖子上,带着微小的刺痛和痒的触感。
她的头发带着洗过的清香,渐渐让我冷静下来。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长竹】……对不起,可能……真的是我做噩梦吓到你了。
伶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松开抱着我的手,反而更紧了些。
【伶】……没关系。
【伶】这几天……都是因为我,让你压力这么大。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
【长竹】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哥啊。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伶】嗯。
她在我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有些不自然地分开。
【长竹】那个……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你。我怕万一……万一那个不是什么噩梦的话……
说着,我指了指房间书桌前那把木椅子。虽然坐着睡肯定不舒服,但我实在不放心再让她一个人待着。
伶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把椅子,沉默了几秒,然后看起来有些为难的低下头。
就在我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开口了。
【伶】床……挺大的。
她顿了顿,脸颊也变得有些泛红。
【伶】要不……一起……?
我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伶很少会这么主动地提出什么要求,更何况是这种要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一种奇异的气氛。
可是,那鲜红的血和藏女诡异的笑容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宛如噩梦般萦绕在我的心头上。
【长竹】……好吧。
听到我的话,伶只是默默地往床里面挪了挪,空出了一大半的位置。
我关了灯,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然后才掀开被子的一角,有些僵硬地躺了下去。床垫比我想象中要软一些,但因为房间里有些冷,被子下面依然带着一丝凉意。
我侧过身,背对着她。
【长竹】……晚安。
【伶】嗯……晚安。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窗外似乎永不停歇的风雪。
我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着,但大脑却异常清醒。身边的伶似乎也同样辗转难眠,我能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被子偶尔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身后的被子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向我靠近了一些。
我一动不动,假装已经睡熟了。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抓住了我睡衣的衣角。
我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
【伶】……哥。
她在我身后,用极低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长竹】……嗯?睡不着吗?
她又往我这边挪了挪,一只手臂也试探性的环了过来,轻轻搂住我的腰,让身体几乎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伶】嗯……有点冷。
我的身体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勉强看到她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伶】……吵醒你了吗?
【长竹】没。
她的呼吸,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体香,那香气和麗花身上的有些相似,但又有种伶的那种独特的味道。
我似乎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内心酝酿着什么。但我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做,还是说什么都不做,我害怕自己会错意。
眼前的她,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了,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脸蛋在同龄人中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的人儿了。
她的身体很柔软,已经成熟的曲线隔着薄薄的睡衣紧贴着我的身体,一个轻微的摩挲都能如电流般挑动着我的神经。
她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身体也开始燥热起来,甚至隐约中有不合时宜的反应出现。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是我的妹妹啊……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自觉地将身体稍稍向后移开了一些,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以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长竹】……有点热。
【伶】……嗯。
她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尴尬和僵硬,原本环在我腰间的手臂,也在我移动身体的时候,默默地、有些迟疑地收了回去。
身体接触的骤然消失,让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稀薄和冰冷。
除了窗外永无休止的风雪声,就只有我们两人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长竹】……睡吧。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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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醒来,或者说睁眼,我不知道我睡没睡着,我整晚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由恐惧、焦虑、燥热、迷茫等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奇怪烦躁感,没有因为新的一天而有所消退。
昨晚那个记忆犹新的场景,怎么也无法和“梦”划上等号。
伶仿佛和我同时醒来,她支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或许是因为睡姿的缘故,她睡衣的纽扣不知何时松开了几颗,丝质的布料从她圆润的肩头滑落了一大半,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以及胸前那抹被睡衣边缘勒出的、隐约的嫣红。
这幅景象似乎再次唤醒了昨晚那股没有消退的燥热,我狼狈地移开视线,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长竹】咳……那个……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窘迫和目光的躲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如同熟透的苹果。她手忙脚乱地拉起滑落的睡衣,慌忙系好纽扣,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
【伶】……还、还好。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伶】那个……我……我去洗漱。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出了房间。
我坐在床上,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努力消化着昨晚和今早接连发生的冲击。
血腥诡异的画面,奇异的甜腻气味,那转瞬即逝的伤口……还有我们之间……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暧昧不明的空气。
这一切都太混乱了。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这个地方……实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伶很快就洗漱完毕回来了,她换上了一件浅粉色的毛衣,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不敢和我对视太久。
【长竹】那个……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伶】……嗯?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清晨略显惨淡的阳光照进房间。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但积雪依旧很厚。
【长竹】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昨晚我看到的……我不觉得完全是梦。
【长竹】所以,我想,要不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吧。安全最重要。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好像认为我不应该会说这样的话。
【伶】……可是,房租还有好几天呢。而且,你不是说昨晚只是做噩梦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长竹】那根本不是噩梦,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长竹】而你不觉得从我们来到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太奇怪了吗?那个香气,还有藏女……
我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让她明白我的担忧。
伶沉默了片刻,视线低垂,落在自己的脚尖。
【伶】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
【伶】你说的那个味道……会不会只是因为这房子太老了,木头散发出来的气味?或者……是山里某种植物的味道?
【伶】而且我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不就证明了你说的只是幻觉,不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固执。
【长竹】伶,我是认真的。这里真的有危险。
我走近她一步,语气变得强硬,一定要让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委屈,但很快又被一种倔强取代。
【伶】什么危险?
【长竹】比如这个味道,完全可能是什么化学品,致幻剂什么的。
【伶】哪有这种致幻剂啊。
【长竹】而且这地方位置也不太好,荒郊野岭的,警察来这里都要一个多小时。
她顿了顿,似乎在鼓足勇气,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
【伶】就算这里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你不应该保护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也是第一次……带着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向我提出“要求”。
我微微一怔,看着她那双带着从未有过的挑衅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伶】还是说……你又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长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伶】那你觉得回去就安全了吗?回到那个家,每天听着妈的辱骂,还有他们看我的那种眼神,就安全了吗?
她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睁大了眼睛直视着我。
【长竹】我……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我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反驳她,也什么都承诺不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长竹】……我先去做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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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路比来时更加难走,有些地方结了冰,滑得厉害。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早餐的气氛,不出所料地降到了冰点。稀粥和小菜摆在桌上,我和伶相对无言。
我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似乎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气氛更加糟糕。
草草吃完了早餐,她留下一句"我去做作业了",便径直回到了房间。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刚来到这里时的那种冰冷的感觉。
我正这么想着,脚下突然一绊,险些摔倒。低头一看,是一段横在路中间、被雪半掩着的废弃铁轨。昨天和伶就是沿着这条废弃的铁轨走到镇上去的。
【藏女】呵呵…呵呵呵……
心猛地一跳,我僵硬地转过头。
在前方不远处的铁轨旁,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藏女。
鲜红色的和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刺眼。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黑不见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那股熟悉的、腐烂水果般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混杂在冰冷的空气里,钻入我的鼻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昨天晚上那恐怖的、如同噩梦般的画面,伴随着那股诡异的香气,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藏女】哥哥……要去哪里呀?
她先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清脆稚嫩的童音,带着天真无邪的语气,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长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藏女】怎么……在这里?
她歪了歪小脑袋,眼神里充满了纯真的困惑,仿佛我的问题才是奇怪的那个。
【长竹】警察……警察不是把你……
【藏女】警察叔叔?他们说要带我回家,可是……这里才是我的家呀。所以我就回来了。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长竹】回来?你是说……你从警务所自己跑出来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藏女】跑…出来?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向我靠近着。
见她靠近,我连忙向后退去。
诡异。
实在是太诡异了。
必须做点什么。
摸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就在我低头专注于手机屏幕的一瞬间——
我甚至来不及抬头,就感觉一抹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了我的身体。紧接着,一股尖锐的、难以形容的剧痛从我的胸口传来,仿佛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刺穿了我的皮肤,深入我的血肉。
“哐当”一声,手机摔落在裸露出来的铁轨上。
我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那纤细的、本应属于孩童的手指,此刻却变得如同野兽的利爪一般,指尖延伸出暗红色的、如同锥子般尖锐的凶器,毫不留情地刺入我的身体,划破了我的皮肤。
鲜红的血液,迅速从伤口处汩汩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我的外套。
【长竹】呃……啊……
强烈的刺痛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样。
那股腐烂水果的香气,夹杂一股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藏女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诡异的微笑,不知何时变得鲜红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藏女】马上……马上…就差不多了。
【藏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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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晃了脑袋,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果不其然,屏幕碎了,也开不了机了,自己真是不小心啊。
手机本来就已经修过一次了,现在又被我摔坏了,如果修不好的话,就只能掏钱去买新的了。
我叹了口气。
藏女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我,好奇地仰着小脑袋,望着一棵被积雪压弯了枝头的矮松。
【长竹】……藏女,走了。
听到我的声音,她嗯了一声,她连忙跑过来。
【藏女】哥哥,你看那棵松树,上面的雪好像小帽子,好可爱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谷里的清泉。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上面还沾着几片细小的雪花。
【长竹】嗯,是挺像的。好了,我们快点去镇上吧,买完东西还要早点回去呢。
【藏女】好!
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到了我的前面,沿着铁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她时而弯腰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时而好奇地用脚踢着路边的积雪,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看着她活泼好动的背影,我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的伶。那时候的伶,也像现在这样,总是跑在我的前面,然后回头催促我快一点,眼睛里闪烁着像宝石一样明亮的光芒。
不知不觉间,一直萦绕着心头的烦躁感和不安,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到了镇上。我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面包和牛奶。给藏女和伶买了一些零食,顺便买了藏女吵着要吃的苹果糖。
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中午了。
我和藏女提着刚买回来的东西,踏进玄关。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长竹】伶?我回来了。
我呼叫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长竹】伶?你在楼上吗?
我又喊了一声,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藏女仰着小脸看着我,那双纯黑的眼眸里也带着一丝困惑。
【藏女】姐姐……不在吗?
我心里涌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我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快步走上二楼,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她的房门紧闭着。
我敲了敲门。
【长竹】伶?你在里面吗?
依旧没有回应。
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拧动门把手。门没有锁。
我推开一条缝,朝里面望去——空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书桌上也收拾得很干净。
她不在自己房间?那会在哪里?
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里光线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然后,我看到了蜷缩在我床上的那个身影。是伶。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细碎的哭泣声从被子底下闷闷地传出来。
藏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从我腿边探出脑袋,好奇地望着床上的伶。她眨了眨那双纯黑的大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藏女】姐姐……怎么了?
我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然后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长竹】伶?
我试探着唤了她一声,声音尽量放得轻柔。
听到我的声音,她身体猛地一僵,抽泣声也戛然而止。她缓缓地转过身,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看见藏女时的一抹讶异。
【伶】……你怎么……还有……藏女?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些沙哑。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但这个动作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狼狈。
【长竹】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有点担心。藏女是……半路上遇到的。
我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在床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长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伶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被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开口。
【伶】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果然是她。
【伶】她说……她说复读班的开学时间提前了……后天就要开学,让我明天就回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绝望。
明天?这么突然?
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努力想平复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再次涌了上来。
就在我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伶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伶】麗花姐……也打来电话了……
麗花?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我们分手后就几乎没联系过了。
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些。
【长竹】她……她说什么了?
伶抬起哭红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探究。
【伶】她……她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出去了……她说……等你回来……给她回电话……
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麗花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长竹】她找我大概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管她。
我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但伶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抬起头,一双哭过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带着一丝不解和……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伶】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你们……你们不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长竹】我们已经分手了。
【伶】可是……可是你们以前……感情那么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藏女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看看我,又看看伶,似乎在努力理解我们对话中复杂的情感。
【长竹】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的语气有些生硬,连我自己都察觉到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当着伶的面,去回忆和麗花的事情。
伶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子上的褶皱,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小声地打破了沉默。
【伶】那……复读班的事情……怎么办?我……我不想回去……
【长竹】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不知怎么的说出这样的话。
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被浓浓的担忧所取代。
【伶】可是……
【长竹】你不是说要带你去Z市吗?那我就带你去好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伶】去……Z市?
【长竹】嗯,Z市,或者去其它什么地方。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伶】真的可以吗?
她用有些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里似乎翻涌着一种我无法忽视的,炙热的情感。
没有等我回话,温热的、带着些微咸湿触感的柔软,猝不及防地贴上了我的嘴唇。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僵住了。
【伶】呜……
她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脖子,将我抱得紧紧的,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以及她急促而混乱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甜腥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想推开她,或者说,我应该推开她。但不知怎么的,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这个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伶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向后退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耳根。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嘴唇,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我,呼吸依旧急促。
【伶】我……我……对不起……我只是……
藏女在一旁歪着小脑袋,看着我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藏女】哥哥,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
伶听到藏女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脸颊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想从我怀里挣脱出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来。
【长竹】那个……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长竹】后面我问问我那边的房东,看那间屋子还租不租…
【长竹】等这边房租结束,我们就出发,怎么样?
【伶】……嗯,都行。
仿佛还沉浸在刚刚那种尴尬的气氛里,伶只是轻轻点点头,小声回应了一下。
藏女走到伶的床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伶的手。
【藏女】姐姐,不哭了吗?
【伶】嗯,不哭了。
她伸手摸了摸藏女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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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夜幕笼罩大地,窗外的风雪声再次变得清晰。
上午那番冲动之下许下的承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沉甸甸的现实问题,依旧悬在我的心头。工作、住处、母亲那边的交代,还有藏女的安置问题。这些问题像乌云一样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晚饭的准备过程还算和谐。伶主动提出帮忙,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已经能帮我减轻不少工作了。藏女则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我们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仰起小脸,好奇地问东问西。
【藏女】哥哥,这个红红的是什么呀?
【长竹】这个是胡萝卜,切成小块等下和肉一起炒。
【藏女】胡萝卜……好吃吗?
【伶】很好吃的,而且对眼睛好。藏女要多吃一点哦。
【藏女】嗯!
餐桌上,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和她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上午那番冲动之下许下的承诺,却变成一个个沉甸甸的现实问题,高悬在我的心头。工作、住处、母亲那边的交代,还有藏女的安置问题。这些问题像乌云一样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藏女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光芒。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心底那里暗流涌动的复杂情绪,只是专注地享受着眼前的食物。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伶看向手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我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开启了免提。
【母亲】喂?长竹?你妹妹呢?让她听电话!
母亲那尖锐刻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即便隔着电流,也依旧带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长竹】妈…我们在吃饭。有什么事吗?
【母亲】吃饭?还有心情吃饭?我告诉你们,复读班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该休息的都休息了,明天必须给我回来!听到没有!特别是伶,这次要是再考砸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丢人现眼!
【长竹】关于伶的事情,我想……
【母亲】你想什么想?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啊?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还想管你妹妹的事情?我告诉你……
我挂断了电话,按下了关机键。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伶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藏女看看我,又看看伶,小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伶的衣角。
【伶】……我没事,藏女乖,快吃饭。
【长竹】别听她的。我说过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
伶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餐在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我和伶默默地收拾着碗筷,藏女则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我看向伶。
【长竹】你先带藏女去洗漱吧,她的床我已经铺好了,早点休息。我……我出去抽根烟。
伶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默默牵着藏女的手上了楼。
我走到屋外,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风雪依旧很大,院子里的积雪又厚了一层。
自从麗花让我戒烟之后,我很久都没再抽过烟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也让纷乱的思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散开,很快就被风吹散。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被风雪模糊的夜空,脑子里乱糟糟的。
母亲的电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上午那股冲动带来的短暂热度,让我的心变得愈发沉重。带伶去Z市?说得轻巧。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还没理顺,拿什么去承担另一个人的未来?更何况,那还是我亏欠良多的妹妹。
还有藏女……警察把她带走了,但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走之前至少得把她送回警局,或者帮她找到监护人才行。
口袋里的手机冰冷而沉寂。屏幕碎了,开不了机。连联系房东都成了问题。明天还得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修好,修不好的话……只能买个新的了。又是一笔开销。
我烦躁地将烟头扔在雪地里,用脚碾灭。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简单洗漱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白天发生的事情,母亲的电话,麗花的未接来电,还有对未来的迷茫,我的大脑好像被钻进了许多横冲直撞的虫子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夜吧,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是伶。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长竹】藏女睡了吗?
她走到床边,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疑。
【伶】嗯,刚睡着。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漆黑一片的房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长竹】那个……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明天我先去镇上看看手机能不能修好。
我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她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掀开我旁边的被子,也钻了进来,静静地躺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
【长竹】伶……?
她侧过身,面对着我,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在我的脸上。
【伶】……哥。
就在我以为她会像昨晚那样,说一句“有点冷”,然后靠过来的时候,她却突然凑近,冰凉的嘴唇再次贴了上来。
和中午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不同,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她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脖子,身体也紧紧地贴了上来,柔软的胸部隔着睡衣压在我的胸口,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触感。
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熟透水果般的香气,再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浓郁、更有侵略性。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下意识伸出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过了许久,这个漫长而混乱的吻才结束。我们都有些气喘吁吁。伶的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水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像喝醉了酒一样。
她没有离开我的怀抱,反而更大胆地向上挪动身体,像一只灵活的小猫,直接跨坐在了我的腰上。
【长竹】伶……你……
【伶】……你嘴里……烟味好重。
她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子,声音带着一种戏谑的笑意。
【伶】难闻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微凉的手指,开始笨拙地解我睡衣的纽扣。
【长竹】等……等下……
她没有停下,只是低下头,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过我的锁骨,然后一路向下,滑过我的胸膛。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细密的战栗和燥热。
【伶】……你跟麗花姐……做过吗?
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望着我。
【长竹】……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
【伶】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魅惑。
然后,她低下头,解开了我睡衣的最后一颗纽扣,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电流。
睡衣被完全敞开,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胸膛上,然后,湿润柔软的舌尖再次落下,沿着我的腹部中线,一点点向下蜿蜒。
【长竹】伶……别……
我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渴,身体里的燥热感非但没有因为她大胆的举动而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坐起身来,双手抵住她的肩膀。
【长竹】伶……停下……说真的……我们不应该这样……
我的声音因为情欲而沙哑,带着恳求的意味。
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光芒,带着一丝委屈,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伶】为什么不应该?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打着我摇摇欲坠的防线。
【伶】麗花……她根本配不上你。那种女人……那种女人到最后只会伤害你。
【长竹】伶,这不是麗花的问题……我们是兄妹……
【伶】兄妹又怎么样?
她打断我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蛮不讲理的执拗。
【伶】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
她低下头,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的胸膛上,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伶】我昨晚……昨晚就感觉到了……你明明……你明明对我……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羞愤。
【伶】那个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我以为你终于……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心里一阵绞痛。她什么都知道,她从小就聪明的不得了。
【伶】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才离开家的……因为我太没用了……总是给你添麻烦……
【伶】我知道……妈总是拿我跟你比……说你不如我……但我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只能看着你被她骂……看着你走……
【伶】今天也是……我跟你走的话……只会变成你的累赘……看着你今天的样子……我真的好难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责和无力感。
那个我反复做的噩梦,那个冰冷刺骨的冬天,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伶考上重点中学的一个月后,而我,理所当然地落榜了。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母亲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像一把把尖刀,将我最后的尊严刺得千疮百孔。
而伶,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为我说一句话。
【长竹】伶……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时候的伶,独占了所有人的爱和目光,不……不如说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那天,我的离开……从心底里讲,并非完全没有她的原因。
但到最后,我的行为,却亲手将她推入了那个深渊。
我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长竹】……别哭了。
我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明亮而执着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最终,我低下头,吻上了她带着泪痕的嘴唇。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然后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回应着我。
睡衣的布料早已被解开,光滑细腻的肌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伶的乳尖因为兴奋而微微挺立,若有若无地摩擦着我的胸膛,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我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燥热,舌头粗暴地深入进去,在她温热湿滑的口腔里肆意搅动着、吸吮着。
【伶】唔……嗯……
她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她的手在我身上笨拙的游走着,点燃一簇簇欲火。
双手抚上她胸前那对柔软饱满的双乳。它们比我想象中更有弹性,入手温热滑腻。
【伶】……嗯……
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鼻音的低吟,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抗拒我的抚摸,反而将身体更紧地向我贴近了一些。她的脸颊依旧埋在我的颈窝,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痒痒的。
【伶】哥……我想要……
她在喘息的间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长竹】……嗯。
我的默认,仿佛是一把钥匙,开了了某种禁忌之门。
她微微抬起身体,双腿分得更开,温热而柔软的私处轻轻地摩擦着我微微抬头的分身。隔着薄薄的内裤,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里的湿润。
【伶】……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紧张。
【长竹】差不多……就是那样。
她有些笨拙地挪动身体,褪下了最后的屏障。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她那隐秘的、带着些许湿润的地方。
她再次跨坐在我的腰上,这一次,是肌肤与肌肤毫无阻隔的直接接触。那温热、湿滑、柔软的触感,让我心底一颤。
【伶】哥……我……我下午的时候……在你床上……
在我床上……?
【伶】自己……自己弄过……那个……
她在我耳边,用一种几不可闻的羞怯声音,肆意的挑逗着我那早已紧绷的神经。
【伶】就……就幻想着……幻想着被你……被你这样……然后……那样……然后……弄自己……
温热的呼吸吹拂着我的耳廓,她的话语像是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再也无法忍耐,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伶】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我再次吻上她的嘴唇。带着强烈的占有欲的吻,在她湿热的口腔里肆意掠夺。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
【伶】唔……嗯……哥……
她含糊不清地抗议着,但双腿诚实的缠住了我的身体。
我的一只手腹一路向下,终来到了那片湿润的地带。
【伶】啊……别……别摸那里……好奇怪……
没有理会她的抗议,手指在那片柔软的蜜穴入口处抚动着。
【长竹】今天下午……你就在做这种事……嗯?
【伶】……不……不知道……嗯……
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感受。深处分泌出的汁水肆意流出,将我的手指完全包裹。
我按压了一下她那已经微微肿胀的突起,只是轻微的触碰就让她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
【伶】呀……!嗯……啊……
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带着一股伶独有的味道。
【长竹】还说不知道?你看,都湿成这样了。
我的手指突然用力,揉了揉她挺立的小豆豆。
【伶】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片刻之后,她才喘着粗气,缓过神来。
【伶】坏蛋……就知道欺负我…
【长竹】这就算坏蛋了吗?那……这样呢?
我分开她修长而微微颤抖的双腿,将自己早已硬挺的分身抵在她花园深处的入口。
我忽然感觉自己站在某种危险地方的悬崖边缘,我的呼吸喘的厉害。
我的妹妹伶,正用迷离而潮红的神情看着我,她那的沾满汗液和体液的赤裸胴体,正一颤一颤的轻轻扭动着。
【伶】……轻一点……哥……
她的话语击穿了我最后的防线,我挺动腰身,挤开她紧闭的门户,一点一点地深入。
【伶】嗯……啊……
随着我的进入,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身体微微弓起,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后背。
她的温软和湿滑,完全包裹住了我。
【长竹】疼吗?
【伶】不……不疼……
我抬起头,她迷离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满足和解脱感。
我静止了一会,等她缓过气来。
【长竹】可以动了吗?
【伶】嗯……可以了。
我开始缓缓地、试探性地抽动起来。每一次进出,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极度的渴求和依赖。
【伶】嗯……啊……哥……哥哥……
【伶】再……再……快一点……
她的四肢缠得更紧,主动地迎合着我的动作,蜜穴也随之收缩,更加紧密地吮吸着我的肉棒。
听到她娇柔的呼唤,我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听到了那久远的童音。
那股熟悉的,如同熟透水果般的香气,不知何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混杂着我们两人汗水的味道,以及淫靡的体液气味,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沉醉的芬芳。
【长竹】……舒服吗?
【伶】嗯……舒服……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这么舒服过……
她的双手不再是仅仅抓住我的后背,而是主动地环上了我的脖子,双腿也更紧地缠了上来。
【长竹】…喜欢吗?
【伶】嗯……喜欢……啊……最喜欢……嗯……哥哥了……
她的回应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语气。她扭动着腰肢,主动地迎合着我的冲击。
【伶】我想……我想一直……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长竹】……嗯,再也不分开。
我俯下身,再次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舌头笨拙地回应着我,与我的舌头纠缠在一起,但激烈的动作,让舌头怎么也无法交织。
【伶】……我……我不行了……哥哥……要……要去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任凭欲望支配着身体。
我加快了挺动的速度,每一次都重重地撞击在她小穴的最深处,带起一阵阵黏腻的水声。
【伶】……不行了……嗯……真的不行了……顶到了……啊……要………
【长竹】…哈……一起……伶……
体内的欲望也已经到达了顶点——
【伶】嗯啊——去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紧,完全的捉住了我,我也同时达到了顶点。
一片空白。
炙热的洪流尽数释放在她温热的身体里。
【伶】……哈……嗯……哈……
我们紧紧地相拥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享受着高潮过后的余韵。
伶瘫软在我的怀里,像一只刚刚经历过激烈运动的小猫,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
许久之后,我们的呼吸才渐渐缓和过来。
她在我怀里轻轻动了动。微微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带着水汽的、迷离的眼睛凝望着我。
【伶】……哥……我……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像是哭过的鼻音。
【伶】从小到大……一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伶】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伶】……我是个……坏妹妹……吧……
我伸出手,轻轻拨开黏在她额头上的几缕湿发,指尖传来的温度有些微凉。
【长竹】说什么傻话呢。
【伶】……可是……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颊在我胸口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
她的话语顿住了,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伶】……开心。
【长竹】……开心?
【伶】嗯……虽然很奇怪……但是……真的好开心。
【伶】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语调。
【伶】以前……不知道什么,我好像……渐渐地就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了。
【伶】就是……明明知道那种感觉,也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但是……但是怎么都……感觉不到。
她在我怀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伶】早上跟你吵架……说不想离开……其实……其实我自己也觉得……那个味道有点怪怪的。
【伶】但是……闻着那个味道……和你在一起……就好像……能找回以前那种……“快乐”的感觉。
【伶】在这里的这几天……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伶】开心到……一不小心……就有点不想回去了……
她抬起头,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里面映照着我的影子。
【伶】哥……
她露出一个有些虚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般美丽的微笑。
【伶】谢谢你。
她的嘴唇凑近,在我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带着微凉的、湿润的触感。
腐烂的味道。
【伶】还有……对不起……
【长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伶】因为……我最喜欢哥哥了……
【长竹】伶……你?
她的话音刚落,我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她的身体,她那曲线玲珑、带着余温的年轻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作无数细小的、鲜红色的雪花,从我的指缝间滑落,然后,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向上飘散,融入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熟透水果般的香气,久久不散。
【伶】哥……
最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长竹】……伶!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飘散的红色雪花,却什么也抓不住。
伴随着那红色雪花消逝的,还有整个世界的生气。
窗外一片死寂。
外面透进来的红光,肆意在房间播撒。
漆黑的天空中徐徐降下赤色的落雪,将这片森林、这个镇子包裹成纯粹的鲜红。
随后,整个世界也化作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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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清晨的积雪尚未融化,伶已经登上了回家的汽车。肌肤上残留着的那种温软的触感,还隐隐诉说着昨夜的激情。
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她了,只是一个披着伶外貌的空壳。
我送走的那个空壳,只剩下冷漠、疏离,以及对母亲那种完全机械的服从,陌生的令人可怖。
仿佛一切的一切,皆为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只留得无尽的空虚。
我甚至有种真正的她已经在昨晚逝去的感觉。
汽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直到最后一点尾气的味道也被寒风吹散,才缓缓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那栋双层木屋,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打开藏女的房间,她果然不在,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床上依旧残留着昨夜纠缠的痕迹,被单有些凌乱,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如同熟透水果般的香气,以及……她身体的味道。
我疲惫地倒在床上,将脸埋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枕头里。
恍然间,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许多关于她的回忆,我想起她在雪地里踉跄前行,却固执地不肯让我帮忙的身影;想起她在山顶嚎啕大哭,宣泄着所有委屈的样子;想起她在车上沉睡的恬静侧脸;想起她在我怀里,带着泪痕和满足笑容的告白;想起最后,那如同红色雪花般消散的,虚幻而美丽的景象……
眼睛变得红红的,仿佛积攒了什么,但我哭不出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不让我哭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我有些茫然地掏出手机——是那个摔坏了的旧手机,屏幕依旧是碎裂的,但不知为何,它竟然又能开机了。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母亲发来的,内容无非是催促和责骂。还有几条是晴子发来的,询问伶的情况,字里行间充满了担忧。
最新的几个未接来电,是麗花的。
看着“麗花”这个名字,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我犹豫了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回拨键。
嘟——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麗花】喂?
我的心脏停了一下,忽然间不知如何开口。
【麗花】……竹,是你吗?
【长竹】嗯,是我。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疲惫。
【长竹】昨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麗花】我……我听说伶出事了……她……她怎么样了?
【长竹】她还好。
【麗花】这样啊…..我这边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还有心理咨询师,等下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长竹】不用了。
【麗花】不行,这种事情,一定要好好看医生才行,毕竟为了伶酱……
我没有回答,那边也沉默了一会。
【麗花】是钱的问题吗?我这边可以借你一些钱。
【长竹】没关系,真不用了,她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我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令人窒息的,令人烦闷的沉默。
【麗花】那天……不辞而别,真是对不起,我爸爸他……
【长竹】没关系,我知道的。
【长竹】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别放在心上。
【麗花】抱歉。
【长竹】没关系的。
我感到喉咙已经没有发声的力气。
【麗花】伶那边,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长竹】嗯。
【麗花】还有……其他事吗?
【长竹】没了。
【麗花】嗯,再见。
【长竹】再见。
我随手将手机扔到床上,屏幕因为撞击而短暂地亮了一下,然后再次陷入黑暗。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从心的深处袭来,像是从沼泽里伸出的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我缓缓拖入深处。
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触碰、那些热烈交织的呼吸、那些浸满汗水和泪水的告白,此刻都变得那么遥远。
唯一真实存在的,只有胸腔里那不断翻涌的、钝痛的空虚,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腐烂水果般的香气。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我转过头,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是藏女。
她走到床边,仰着小脸看着我,那双纯黑的、不似人类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平静。
【藏女】伶姐姐……走了吗?
【长竹】……是你做的吧。
藏女歪了歪小脑袋,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隐泛起一丝妖异的红光。
【藏女】能在最开心的时候离开,不是很好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心底里忽然生出无数情感,愤怒、悲伤、绝望……交织在一起,却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长竹】二十年前那一家人……也是你……?
藏女听到我的质问,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藏女】嗯。
【长竹】那你……也会杀了我吗?
藏女歪了歪头,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眸闪烁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戏谑。
【藏女】杀了哥哥?为什么要杀了哥哥呢?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我的床边,然后轻巧地爬了上来,凑到我的耳边,用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藏女】哥哥昨天晚上……和伶姐姐在一起,很满足吧?还是说……
她的舌尖,轻轻舔舐过我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藏女】……不够呢?
【藏女】哥哥的身体……好像比刚才更热了呢。是不是……也想要藏女像伶姐姐那样……好好地“安慰”一下哥哥?
那双纯黑的眼眸,此刻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我的灵魂也吸进去。
我没有推开她。或许是因为悲伤,或许是因为绝望,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无法摆脱的空虚感。
【藏女】伶姐姐能给哥哥的,藏女也能给哦。而且……藏女可以一直陪着哥哥,永远,永远哦。
她的小手顺着我的腹部缓缓向下,语气天真,动作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长竹】……你……究竟是什么……
【藏女】我就是藏女呀。是哥哥的藏女哦。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俯下身,在我唇上留下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吻,带着那股熟悉的、腐烂水果般的香气。
【藏女】哥哥……好像真的很累了呢。藏女带哥哥去一个好地方,好不好?一个能让哥哥……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
她从床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小小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长竹】……去哪里?
【藏女】一个能让哥哥真正“休息”的地方哦。
她拉着我,向门口走去。我没有反抗,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她牵引着。
我们走下楼梯,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来到了屋外。
风雪已经停了,天空中依旧飘着熟悉的、白色的雪花。仿佛昨晚的赤雪只是一场梦。
【藏女】哥哥,快一点嘛。
藏女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看着她牵着我的手,小步快走的样子,我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伶的身影。小时候的伶,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催促着我快一点。
我们绕过屋子,走向后面的那片名为“枯尾沼”的沼泽。
枯尾沼的边缘地带,积雪相对较浅,但越往里走,雪层越厚,脚下的触感也从坚实的冻土变成了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像是踩在厚厚的水草垫上。
漫着浓郁的雾气,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范围内的景物。空气中那股腐烂水果般的甜腻香气更加浓郁,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紧紧地包裹着我们。
奇怪的是,尽管这里是沼泽,但我并没有闻到通常沼泽会有的那种腐臭味,只有这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甜香。
我们继续往沼泽深处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软,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有冰冷的、黑色的泥水渗出来,浸湿了我的鞋子。
【藏女】哥哥,我们到了哦。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天真而诡异的笑容,黑色的眼眸在浓雾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我环顾四周,我们似乎来到了沼泽的中心地带。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不起丝毫波澜,倒映着上方灰蒙蒙的、被雾气笼罩的天空。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腐烂的植物叶片和不知名的絮状物。
那股甜腻的香气,在这里浓郁到了极致,几乎要让人窒息。
【藏女】哥哥,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仰着小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长竹】……漂亮……吗?
我望着那片死寂的黑色水面,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所有烦恼、焦虑和痛苦,都在这片浓郁的香气和死寂的氛围中被消解了。一种强烈的困倦感涌上心头,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藏女】来吧,哥哥。伶姐姐在等你呢。
她再次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腕,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那片黑色的水域。
冰冷的沼泽水逐渐漫过我的脚踝,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传来,但我却感觉不到太多的不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长竹】藏女……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忽然开口问道。
藏女牵着我的手,微微一怔,她转过头,那双纯黑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眼眸望着我,罕见地露出了一种迷茫的神情。
【藏女】……打算?
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小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空白的表情。
【长竹】嗯。
我看着她那张小小的、因为困惑而显得有些可爱的脸庞,忽然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笑了起来。
【长竹】走吧。
我主动拉起她的手,率先向沼泽深处走去,藏女愣了一下,然后也迈开脚步,跟上了我。
我们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片深邃的、如同永恒黑夜般的沼泽中央。
冰冷的、带着浓郁甜腻气味的红色液体,渐渐没过我的小腿,然后是膝盖,大腿……
水流并不湍急,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力,将我一步步拉向沼泽的中心。
一种红色,无边无际的红色,吞噬了我的视野。
那股腐烂水果的香气,也变得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我即将被完全吞噬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伶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伶】哥……
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沙哑和鼻音的轻唤。
然后,一只柔软的、带着余温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低下头,在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了伶。她就站在我面前,身上穿着那件浅粉色的毛衣,脸上带着我记忆中那个浅浅的、有些羞涩的微笑。
她的身影有些虚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长竹】……伶。
【伶】……我在这里。
她的笑容依旧,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依恋。
【伶】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说着,她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周围的红色开始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温暖的白光。
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也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种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被子般的安心味道。
我感觉到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像是要漂浮起来。
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忽然想起我牵着伶去买糖果的那个下午,那是我们最自由的时候——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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